加密平板屏幕暗下去的最后一丝微光,映在我毫无波澜的眼底。七文留下的那串乱码,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绝对冷静的心湖中,只激起了纯粹计算性的涟漪。
信息已获取:三日,子时,码头,内部隐患。
没有惊讶,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对七文立场的猜疑。在噬心蛊的绝对监控下,这些都属于不必要的情绪消耗。存在的只有对当前变量的重新评估,以及对行动方案的即刻修正。
霍晓晓和七雨走进来时,我已恢复成那个气息微弱、对周遭一切缺乏兴趣的病人模样。
“数据平稳。”霍晓晓检查完仪器,声音温和,目光却在我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医者的审慎,“夜间新陈代谢会减缓,有助于药物吸收。好好休息。”
她的话听不出任何异常,但我捕捉到她指尖在记录板上无意识敲击的一个短暂停顿——三下。这并非约定暗号,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担忧流露。
“嗯。”我闭上眼,表示接受。
七雨细致地帮我整理好被角,动作轻柔,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她能感觉到风暴正在汇聚,却无力改变,只能尽己所能地守护。
内室的门再次关上。
绝对的寂静中,我开始重新规划。
三天时间。目标是恢复至少能支撑十分钟“爆发”的基础体能,并尽可能搜集更多关于码头和内部隐患的信息。前者依赖霍晓晓的治疗和我自身的意志,后者则需要更精密的试探。
第二天,治疗照旧。但在霍晓晓进行针灸时,我破天荒地主动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平直:“霍谷主,若想刺激萎靡的神经末梢,除了常规穴位,是否可辅以极泉、少海两穴浅刺?”
霍晓晓下针的手势几不可查地一顿。极泉、少海并非治疗“烬霜”的常规穴位,但对于恢复肢体感知和微控能力,确有奇效:“兔崽子,叫师尊!”
她抬眸看皇甫夜,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仿佛想剖开她的大脑,看看里面到底还藏着多少不属于“病人”的东西。
“理论可行,但风险极高。你现在的经脉状况,任何非常规刺激都可能打破平衡。”她语气严肃,带着警告。
“了解。我只是问问。”我收回目光,重新变得沉默。
我没有坚持,但这句提问本身,已经向她传递了明确的信息——我在积极寻求恢复,并且,记得一些不该记得的东西。她在震惊之余,必然会重新评估我的状态,并可能在后续治疗中,有意无意地调整方案,偏向于我“需要”的方向。
这是一种无声的牵引。
下午,七文前来汇报日常事务。他依旧是那副沉稳干练的模样,眼神与我对视时,没有任何闪烁或异常,仿佛昨夜那条致命信息与他无关。
我听着他关于物资调配、人员轮值的汇报,末了,在他准备离开时,用刚刚恢复了些许气力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指了指床头柜上那杯未动的水。
七文立刻会意,上前一步,端起水杯,递到我唇边。
“少主,你饿不饿,想吃什么?大哥去准备。”
他稳稳地举着水杯,让我喝了两口,然后放下,恭敬地退后:“小夜?!”
“无事。”我闭上眼:“随便。”
七文静静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两天,我如同最听话的病人,承受着所有治疗,同时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加倍进行着体内的气息引导和肌肉的微控训练。效果是显着的,虽然距离正常状态依旧遥远,但我感觉,那十分钟的“爆发”,或许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外界的气氛也明显更加紧绷。龙隐卫的巡视更加密集,金晨又来过一次,送来的不再是点心,而是一些安神静气的熏香,说是老爷特意寻来的古方。飞姐没有再现身,但我知道,她必然在阴影中注视着一切。
第三天,傍晚。
霍晓晓在进行最后一次晚间诊疗时,手法格外凝重。她检查得比平时更久,最后,在收起金针时,她看似随意地将一个极小、几乎与肤色无异的生物胶布,贴在了我左手腕内侧一个无关痛痒的穴位上。
“夜里寒气重,贴这个能暖和一些。”她语气自然。
我没有任何表示。
但她离开时,与我对视的那一眼,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绝。那胶布下面,绝不是普通的暖贴。那是信号,意味着秘法的启动装置,她已经准备好了。
夜色,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缓缓笼罩下来。
子时将近。
病房内只剩下我和规律的仪器声。外间,七雨和龙隐卫的气息平稳,但他们是否真的沉睡,无人知晓。
我静静躺着,感受着体内那被强行压抑的力量,以及腕间那小小胶布下传来的、几乎无法感知的微弱热源。
饵已吞下,网已撒开。
现在,只等收线的那一刻。
冰封的面容下,所有的计算已到达终点。千面玉狐,即将在夜色中,展开第一次试探性的爪牙。
子时。
病房内的光线被调节到最适合休眠的昏暗程度,只有医疗仪器屏幕上跳动的参数,散发着幽微的、规律的光芒。外间,七雨刻意放轻的呼吸声和龙隐卫几乎不存在的气息,构成了背景里唯一的声响。
绝对的寂静,往往是风暴的前奏。
我躺在病床上,阖着眼,所有外在的感知被收敛到极致,全部的精神力都集中在体内。那枚贴在腕间的生物胶布下,一丝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热流,正沿着特定的经脉路径,极其缓慢地渗透。这是霍晓晓秘法的前奏,一种温和的、试探性的引导,旨在评估我当前身体能否承受接下来的冲击。
与此同时,我的意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病房内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皇甫龙加强的守卫如同铜墙铁壁,但“内部”的隐患,往往能找到最意想不到的缝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距离子时正点还有约一刻钟时,异动发生了。
并非来自门外,而是来自——天花板。
极其轻微的,几乎与空调系统运行杂音融为一体的摩擦声,从通风管道的某个节点传来。若非我此刻全神贯注,绝对会将其忽略。
来了。他们选择了最意想不到的路径。
我没有睁眼,甚至连呼吸频率都未曾改变,但体内的气息已开始按照霍晓晓预先引导的方式,极其隐晦地加速运转。腕间的热流陡然增强了一丝,像是一把钥匙,开始触碰体内被“烬霜”和噬心蛊双重封锁的某个闸门。
痛苦瞬间加剧,经脉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又像是被放在冰火上反复炙烤。但我早已习惯与痛苦共存。冰封的面容没有一丝扭曲,唯有额角渗出的一层细密冷汗,泄露着体内正在进行的凶险博弈。
通风管道的格栅被无声地移开一条缝隙。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骨头的蛇,悄无声息地滑落,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全身笼罩在哑光的黑色夜行服中,连头部都被包裹,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闪烁着冷静幽光的眼睛。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病床上的我,确认我似乎处于“沉睡”状态。随即,他像一道影子般掠过房间,目标明确——床头柜上的紫檀木盒。
九龙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