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阴微微眯眼,冷冷地注视着烛洺赫,一言不发。
他那目光裹着霜雪,既审视,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恨意。
烛洺赫却神色平静,早已习惯这般敌意,他缓缓开口,语调不疾不徐,与其说是在叙述旧事,更像是在向单灵灵解释一场命运的局。
“仇桓的折子上写得很清楚。”
“这孩子一出生,还未满月,就被下北城信奉九阴的信徒奉为救世之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九阴身上。
“那时,本尊自然知道,自从玄狼陨落,玄狐被本尊带回幽冥国后,关于‘九阴降世’的预言,便如一块石头落入平静的湖心,激起无数道涟漪。”
“而下北城,恰好就是那涟漪的中心。”
烛洺赫低低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与冷意。
“灵儿,你知道吗?世上最混乱、最绝望的地方,往往能孕育出最坚定的信仰。”
“当人们看不见希望的时候,就会开始怨恨,怨天,怨地,怨命,怨恨所有让他们受苦的存在。”
“当然……还有我。”
烛洺赫语气微沉,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细微的光痕。
“于是,他们打心眼里相信着这个预言,‘九阴降世,破局救世’。对他们而言,那是唯一的曙光,是能支撑他们活下去的理由。”
烛洺赫抬起手,缓缓指向对面的九阴。
“而他……”
那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光影落在九阴的额心。
“恰好,就出生在那一天。”
空气被这一句话冻住。
九阴的呼吸一滞,嘴角微微抽动,终于露出一抹冷笑。
“国主大人说自己记不太清,”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可看样子,你对‘救世主’的预言,倒是比谁都清楚。”
“当然。”
烛洺赫缓缓垂下手,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收敛,那一瞬,他的眼神锋锐如刃,冷得让人心头一颤。
“因为那场预言,”他声音极低,却字字如铁,“好巧不巧,正是从本尊这里传出去的。”
这句话,是一柄利剑,瞬间劈开了尘封的真相。
单灵灵心中的猜测,在这一刻彻底被印证。
而九阴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眉头狠狠拧成一团。
“灵儿,”烛洺赫侧过头,语气忽然柔了几分,“对不起。”
他不敢回头去看她,带着几分愧疚,也带着一丝被发现了心底最深秘密的慌张。
“其实……当我看到孟槐与你同行时,我就清楚,你已经知道了。”
“这么久都没告诉你,是我不对。”
“还有方才,在蛇婆的小舟上,你问我,我却不敢答。”
“师父,我只是……怕你会因为这件事生气。”
“怕你觉得,我欺瞒你。”
“怕你,会因此……厌弃我。”
单灵灵眉头一挑,直接被他这句话气笑了,她猛地仰头,横眉冷竖地瞪着他。
“厌弃你?烛小九,你在胡说什么呢?”
“我要是真有那么一丁点讨厌你的意思,我还会不顾一切跑去昆仑墟救你?”
“你呀……”
她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烛小九,你别老是一副要殉道的样子。”
“我就不和你计较算盘珠子都打到我头上这件事了,只不过……”
“下次要是再敢瞒我的话。”
单灵灵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带着微颤的怒意。
“我就真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九阴神女的怒火。”
“嗯。”
烛洺赫微微一笑,那笑意如风拂过寂湖,带着一丝解脱后的平静,见到单灵灵眼底的火光,他心头压了许久的重担终于放下。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因此讨厌自己。
随即,烛洺赫放松的抬眸,看向对面的九阴,神色重新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与凌厉。
“不信?那你可是忘了。”
“本尊,从不打诳语。”
他语气淡淡,却有着让人无法反驳的笃定。
“等等……”
九阴的手微微发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沙哑地问道。
“九阴神女?你这话……什么意思?”
烛洺赫低笑出声,那笑容里透着几分讽意,也透着几分怜悯。
“你自封为‘九阴’这么多年,难道从未想过,去查证那场预言的原文?”
“那所谓的‘九阴’,不过是幽冥之界的象征。”
他抬起手,掌心翻转,烛龙之焰在他指间一闪,照亮他冷冽的面容。
“这是人间界给本尊的名号,烛龙,烛九阴。”
“可那,从来都不是我的称谓。”
“因为从一开始,本尊就没打算用。”
烛洺赫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执念。
“我想留给她。”
他转头看向单灵灵,目光中有光,是漫长岁月都无法磨灭的那种。
“所以,‘九阴’,只是序章。”
他缓缓地吐出最后一句,字字如雷。
“这场预言,从一开始,就是为她量身而造。”
“真正的救世之名,不是‘九阴’,而是,九阴神女。”
“出生于冬日,第一场雪落下时的九阴神女,将是幽冥之界的唯一曙光。”
“也是能拯救本尊的,唯一一束光。”
说完这句话,烛洺赫不再去看九阴那近乎崩裂的神情,而是缓缓转过身。
他走到单灵灵面前,动作极轻,生怕惊碎了什么,只是双手抬起,覆上她的脸颊。
那掌心仍旧是单灵灵熟悉的微凉,却带着隐隐的颤抖。
“灵儿,”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我用了千年的时间,布下无数局。”
“从幽冥国,到神界,再到人间界。”
“只是想让你……摆脱那本就不属于你的命运。”
“我试遍了所有的法子,只有这一个,能让你的神魂重塑,真正归来。”
“好在……”
烛洺赫微微一笑,眉目间终于卸下了千年的疲惫与执念。
“我成功了。”
“你回来了。”
他低声呢喃着。
“我的……九阴神女。”
那一刻,单灵灵的呼吸都乱了,她看着他,泪光在眼底一点点晕开,喉咙哽得发紧。
那些想说的话,所有的责怪、心疼、思念与怨气,全都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堵在胸口。
她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烛洺赫,你给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