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正式的圣旨并着一枚象征天宿镇管辖权的铜印,由皇家禁卫快马护送,离开京城,直驰北境。
又过了半个月,当传旨太监与禁卫风尘仆仆抵达天宿镇时,镇内已焕然一新。
尸骸早已妥善掩埋,焚烧疫病的焦土被清理,撒上了新寻来的草种。
简易却牢固的栅栏被更坚实的木石结构替代,镇民们虽然面容清瘦,眼神却有了光亮,在顾明安等人的组织下,有序地整修房屋,分发所剩不多的存粮,练习简易的防身之术。
瘟疫,在有限的药物、严格的隔离和所有人拼命的努力下,终于被彻底扑灭,未再新增病例。
镇门外,香案早已设好。
花照雪率众跪接圣旨。
她依旧一身利落短劲装,未戴钗环,但眉宇间已沉淀下不同于以往的沉稳与威仪。
圣旨言辞简洁,肯定了“连城佩”之约的有效性,特敕封花照雪为“天宿镇抚使”,总领天宿镇一切军政民政事务,享有自治之权,仅需名义上奉朝廷正朔,岁末具表上报即可。
这几乎是国中之国的待遇,远超众人预期。
宣读完毕,周围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与哭泣。
许多镇民跪倒在地,向着京城方向,也向着花照雪,磕头不止。
他们终于,为自己挣得了一条活路,一块可以真正立足、不再任人宰割的土地。
花照雪双手接过圣旨与铜印,沉甸甸的。
她转身,面对数千劫后余生的镇民,面对身边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同伴,将铜印高高举起。
阳光刺破云层,照在那枚新铸的铜印上,也照在她染过血与火、此刻却异常平静坚毅的脸上。
“从今日起,”她的声音清晰传遍四野,“天宿镇,是我们的家了!”
或许未来花照雪和天宿镇会面对各种挑战——蛮族、谢家、乃至朝廷的态度都可能变化。
可是这一刻,他们已经拥有了攥在自己手里的、微茫却真实的希望。
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日光下清晰起来,风穿过新立的栅栏,带来远方冰雪消融的湿润气息。
严冬似乎正在过去,而属于天宿镇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
册封这一天,也是交换“人质”这一天。
谢承彦带着人和花照雪他们一起聆听了圣旨。
当看着花照雪接过圣旨后,对着身边的顾明安露出笑容时候,谢承彦只觉得本来已经疼得麻木的心又剧烈疼痛了起来。
忽然间,谢承彦就懂了父亲此前问自己的话——今后的岁月,他会留在北境,他会日日夜夜想着自己的心上人已经琵琶别抱。
如今花照雪还没有孩子。
可她终究会做母亲的,她会很幸福,只是她的生活里不会有自己。
“二弟,不要难过。”被“交换”回来的谢承岳站在谢承彦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花城主私底下和她丈夫顾明安更亲热,这几日我虽被软禁在天宿镇内,
但那些给我送饭的闲聊里,我知道不少呢!莫看那位顾公子有些瘦弱,据说也是天天不落下,所以他们比你现在看到的更加恩爱!”
“大哥,我原以为你,你刚刚放出来,会和我说些掏心窝子的话。”谢承彦收敛的脸上的表情,学着父亲多年如一日冷脸道,“却原来,你是拿话掏我的心窝子,
你我是兄弟,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和你说个事情,和册封花照雪的圣旨一起来的,还有你的调令。
恭喜大哥被调回京城,今后家中事务,母亲、祖母,以及我谢家嫡系开枝散叶的重任就交给大哥了。”
一句话,就断了谢承岳今后的前程。
原来皇帝为了平衡势力,并且更好地掌控谢家,以谢承岳和花照雪不和为由,直接把人弄回京城,给了闲职。
离开天宿镇时,谢承彦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被众人围在一处的花照雪夫妇。
原以为怎么样也会和花照雪有个对视的眼神,可偏偏心上人的没有看自己一眼。
反倒是顾明安看到了谢承彦回望的动作,对着他拱了拱手,无声地说了一句:“多谢!”
察觉到身边的人动静,花照雪问顾明安:“干什么呢!”
顾明安替妻子理了理头发道:“我啊!刚刚在感谢我的恩人呢!”
“无聊!”花照雪点了点顾明安的额头,比起一贯的英姿飒爽,多了一分爱人间的娇嗔。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又如何住,
若待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