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珂偏头，离27班教室只有五米远。
教室灯光下，坐姿端正的少年，正看着她，灯光照耀，衬得少年乌黑碎发下的眼睛亮晶晶的。
黎珂恍惚了须臾，伸手指了指自己。
“你叫我？”声音不大，但很清亮。
教室里的少年随即粲然一笑，点点头。
还没等黎珂反应过来问肖柯叫她干嘛，肖柯又举起手朝她勾了勾手指。
黎珂往后缩了下脖子，虽然疑惑，但也走进27班。
“叫我干嘛？”黎珂径直朝肖柯走过去。
“有问题请教你，坐，前面的位置是余凯兴的，可以坐，他很爱干净的。”
黎珂皱着眉不明所以地坐下，“什么问题？”
“物理问题。”肖柯立马收了历史课本和底下的一沓A4纸，黎珂目光一瞥，A4纸上好像是在画思维导图。
肖柯把历史课本放一边，从抽屉里拿出物理练习册。
“就是一道物理题，我不太会，但你物理很好，想问问你怎么写？”
如果是别人，黎珂当然爽快地回答没问题。但如果是肖柯……黎珂右手拇指抠着自己的食指。
“行吧。”有点勉强的语气。
“哪题？”黎珂又问。
肖柯打开物理练习册，拿出了夹在里面一张试卷，“这题。”话间肖柯指节分明的手指戳了戳试卷上的一道题。
黎珂被他修长白皙的手一晃，啧，人高腿长就算了，手指也长。
老天究竟给他关了哪扇窗啊！
太不公平了。
不必要的思绪飘飞，黎珂伸手去拿卷子，显得她的手小小细细的，算了，都是些改变不了先天因素，拉回思绪，看题，是一道水平转盘模型大题，两小问。
不就是向心力，圆周运动吗？
他哪不会啊？
黎珂看肖柯的作答痕迹，第一问写了，第二问写了一半，黑色的字迹蛮工整的。
黎珂看题，“笔、草稿纸。”
“给。”
黎珂接过，左手手肘抵在桌面上，左手虎口处抵着人中和唇部，聚精会神看着卷子上的题目。
“可以在卷子上画图吗，还是用铅笔？”黎珂问。
“直接在上面画。”肖柯看着黎珂全神贯注的样子，嘴角偷偷含笑。
“嗯。”黎珂画出受力分析图解，又在草稿纸上写出几个关键公式，停下笔思考一会儿，抬眸，视线直接与肖柯的目光对视上，肖柯也没躲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而实际是，在黎珂抬眸之前，肖柯立马恢复如常目光。
对视了三秒，黎珂低头继续算，原本被他这样看着想说些什么，但肖柯眼睛清澈又透亮，目光很是坦荡。
算了，这是一双对知识专注又纯粹的眼睛，黎珂还是选择闭嘴吧。
过了好一会儿，一道题解完。
“答案呢？”黎珂再次抬眸。
肖柯微怔一下，眨了下眼，从抽屉里拿出答案递给黎珂。
黎珂一看答案，对上了，露出笑容，又看着肖柯问：“这道题你哪里不会？”
肖柯目光悠悠地看着她，没有马上给反应。
“嗯？”黎珂冲他轻挑眉梢，“不会在我计算的过程中，你自己已经弄懂了吧？”
黎珂教其他人的时候，这种情况不在少数，她思考完正准备讲解，那个人就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说“我懂了！”。
“没有。”肖柯回答，修长的手指把卷子提到书桌中央，指着黎珂的受力分析图。“这个小绳的计算角度为什么是tan30°，不是tan60°？”
黎珂用黑笔尖戳着受力分析图，“你看这里，你先设细线与竖直方向的夹角为θ，细线的拉力大小为t，细线的长度为L……所以p球做匀速圆周运动时，由向心力公式得到……懂了吗？”
黎珂嘴巴叽里呱啦一顿说话，又抬眸看着肖柯。
肖柯神情淡然，嘴角却勾着笑，目光依旧坦然明亮，点点头，“厉害，我懂了。”
“谢谢。”
“嗯，那我走人了。”说完黎珂起身准备走。
肖柯：“等一下，这个蛋黄酥给你的报酬。”
“啊？”黎珂看着肖柯手上的蛋黄酥，多大点事，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来回拉扯推脱，她伸手接过。
“你人还挺客气，拜拜。”说完黎珂转身就走。
肖柯笑的僵在了一半，立马收拾桌面上的书，还没收拾完，黎珂就已经出了27班教室门。
黎珂走到连廊上一看，微微愣住，下雨了，是淅淅沥沥又随着晚风斜斜缥缈的细雨，雨很轻，来得没什么声音，但让半黑的夜色显得模糊，远处的灯火也朦朦胧胧起来。
黎珂一摸书包侧袋，她没带伞。
完蛋。
四月的天变得也太快了，早上还鸟语花香，晚上就愁云惨淡。
她立马从书包里拿出手机，但下一秒就好想骂人，她早上出门手机电量是50%左右，中午看了个ted视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关机了。
真完了。
黎珂轻吁一口气，又庆幸家就在学校里，快点跑回去就行了，算了，启航楼先不去了，黎珂回头看一眼通往启航楼的连廊，又扭回头看雨，还是先回家，省得待会儿雨变大。
“下雨了？”清缓熟悉的男声在黎珂身后落下。
黎珂偏头，肖柯也走出了教室，黑色书包的肩带只背了一半的，另一只手捉着另一边马上提到肩部，动作好像还有点着急。
“对，下雨了。”
“对不起啊，如果不问你问题，可能就不会碰上这场雨了。”肖柯径直走向她，带着抱歉的眼神。
外面的雨，雨势渐大，也开始有了潺潺雨声。
“问题不大，我先撤了。”黎珂挥手再见，抬步就走。
“诶，你干嘛每次都走这么快，我带伞了，我送你回去。”肖柯笑着叫住她。
“是我耽误你回家时间，我应该负责送你回去，你家不就是在食堂后面吗？”
黎珂回头，看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肖柯，他垂眸看着她，扇动的睫毛像是蝴蝶展翅。
黎珂犹疑了一下，心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确实是你耽误我回家时间，干脆回道：“oK。”
肖柯笑。
两人遂并排下楼，一高一低，蓝白校服，一个背着黑色双肩包，一个背着米白色的双肩包。
雨从连廊飘进来，润湿瓷面地板，雨声也由淅淅沥沥变得窸窸窣窣，响得清脆，两人都没说话，就静静下楼，听着来自大自然的原声带。
雨滴滑过绿叶，草木愈显青黛，原本被雾住的世界，清晰了许多。
黎珂脑海莫名里想起一句小学常背的诗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好像说的就是阳春时节的雨。
雨声动听，雨声很治愈。
黎珂刚感叹完，蓦地一道锯齿状的天光在天际“咔嚓”一声，把天空劈成两半。
黎珂瞬间警惕，心中一慌，脚下一急，下意识靠到肖柯身旁，紧接着“轰隆”一声，闷雷巨响，震得人心紧绷，黎珂闭眼，早早捂住了耳朵。
肖柯猝然停下，身侧的黎珂挨到他了，他怔怔地听着雷声轰隆，响彻云霄，呼吸却凝固住，心跳漏了一拍，又“砰砰砰砰砰——”一声两声……融在雨声和轰鸣的雷声中。
十几秒后，天际归于平静，肖柯身体像根紧绷的弦，耳垂在发热，他垂头看身侧的脑袋。
“你，怕打雷吗？停了，雷声停了。”
可有人的心声却不再平静。
黎珂听到头顶落下的声音，雨声也越发清晰，松开耳朵，睁开眼睛，慢慢松开皱着的眉头，意识到自己和肖柯离得很近，她马上往后弹了两步远。
“不好意思。”黎珂顿了一下，抬眸，眼睛又大又亮：“不怕，就是突然响，有点被吓到。”
肖柯被她猛然跳远的动作逗笑，“嗯，我也被雷声吓到了。”
两人继续下楼，雨还在响。
“黎珂，”肖柯默了一下，“以后我可以线上问你物理题吗？”
“嗯？”黎珂愣了一下，“可以，但我不是实时会看到，不保证——”
黎珂话还没说完，迎面老黎拿着一把湿答答的长柄伞上楼。
“爸！”
老黎抬眸，“哎呀，手机怎么都关机了？”
黎珂蹦哒下去，“早上忘记充电了。”
“诶，肖柯也在？”
肖柯冲老黎点头打招呼。
老黎：“你们俩？”
黎珂：“我没伞，他有伞，准备送我回家来着。”
“哦。”老黎没多想，点点头，“行，走吧，待会雨越下越大了。”
三人一齐下楼，到了架空层，老黎嘱托肖柯回家注意安全，黎珂冲肖柯淡然挥挥手，老黎目送着肖柯走了几步，才撑起长柄伞和黎珂往学校食堂方向走。
肖柯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老黎和黎珂的背影。
穿着蓝白校服的黎珂，背着米白色的书包，耳边的短发在往后扬动，在雨中显得很鲜活干净。
她挽着老黎的手臂，老黎连连点头，也不知道她和老黎说些什么。
肖柯勾唇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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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排绿化树，肖柯正准备往校门口走，才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全是肖恬二十多分钟前的消息和电话，他换方向从架空层拐到高三启航楼下。
KK：我在你们楼下了，你过来。
肖恬气冲冲地向肖柯走来：“哪去了？啊？你不知道我在楼上等你多久，发消息你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久等的肖恬要有多暴躁就有多暴躁。
肖柯笑笑，解释：“沉迷学习，无法自拔。”
肖恬：“……”
“死书呆子，撑伞！”肖恬命令道。
因为下雨，到了校门口，他们直接打车回家，尽管肖柯说他沉迷于学习，肖恬心里还是不爽，念了肖柯一路，“如果你再有下次让我等这么久，我就怎么怎么样你”诸如此类警告的话。
肖柯静静听着，不反驳，侧头看被雨水冲刷的车窗，雨水被打散成水花，剔透漂亮，他琥珀色的双眸里藏不住的悦然。
雨来得刚刚好。
雷声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