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跟着女同事，穿着黑大褂走出档案室。
女同事的话又密又没遮拦，一点儿都不管三两句话就把自己的底给交代清楚了。
她和白鸮的关系不算近，两人也完全在做不同的工作。
但对方就是硬生生在这种情况下，能和白鸮有事没事就聊上几句八卦。
白晓还是挺佩服她的。
她们走的这一路上，也遇到了些别的同事。
白晓身侧的女同事笑着打了几次招呼——不管是打招呼的人，还是被打招呼的人，都没管在边上一声不吭的白晓。
白晓安静地听她们从今天的天气，聊到今天的工作内容。
她忍不住想，自己现在正在扮演的“白鸮”，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白晓思索。
总不会是冷面大冰山吧？
但如果白鸮是个冷面大冰山，那女同事应该不会一直这么热脸贴冷屁股啊……
女同事和同事聊得热火朝天，白晓就在边上琢磨自己要用什么情绪来面对同事。
被同事称作“小太阳”的女同事笑容满面地和同事告别，再来挽白晓胳膊：“哎呀，白鸮，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白晓身体僵硬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小太阳女同事的手臂环里抽出来。
白晓说：“呃……”
小太阳女同事脸上的笑收了点：“白鸮，我看你今天的状态不对劲啊。你……不会是又去捣鼓你的研究了吧？”
白晓提起的心又放下了半截。
白晓说：“嗯，嗯。”
“哎呀。”小太阳女同事又笑着拍拍白晓的肩，“之后你可别乱喝自己配的药了。你看你这一次，感觉整个人都木掉了。”
白晓沉默着点了下头。
她努力从一具尸体变成一具木雕。
但显然，白晓当人的时间，比她当木雕的时间久太多了。
白晓就算再怎么自我催眠，都没办法忽略小太阳女同事往自己胳膊上滑的手。
白晓往后退了步。
长久的职场生活，让她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白晓沉默地盯着小太阳女同事的脸看。
她的心脏砰砰乱跳，但她还是努力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
“你别碰我。”
小太阳女同事再度露出笑容。她的笑容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闪亮白牙。
她朝白晓走了一步，笑着说：“哎呀，白鸮，你是不是喝了乱配的药，所以不清醒了？”
她的话语关切，但是她的手已经覆上了白晓的肩膀。
白晓僵硬地再往后退了步，和面前的女同事拉开一点距离。
白晓低声说：“你……你别碰我。”
“我怎么会碰你呢？”小太阳女同事的笑容愈发灿烂，“我刚刚可完全没有碰到过你啊。”
她再度靠近白晓。她和白晓差不多高，但气势完全盖过了白晓。
白晓再往后退了步。
她后背贴上了冰凉的墙面。
白晓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她侧过脸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空间。她再转头时，女同事的笑容便充满了她的视野。
一直在白晓耳畔响起的心跳声骤然停止。
白晓听到了自己平淡的，从喉咙里流淌出来的声音：“退后。”
“嗯？”女同事仍笑眯眯地靠近，“我听不见诶。”
“我说……退后。”声音从白晓的喉咙里流淌出来。
白晓看见了映照在女同事眼球表面上的，自己的脸。
……映照在眼球表面上的，是一张让她觉得有些陌生的脸。
那不是白鸮的脸。
就算再给白晓十辈子，她都不可能自然露出和白鸮一模一样的表情。
但是，现在她露出的表情……
即便白晓想要模仿，她也无法像模仿白鸮的表情那样，模仿自己现在的表情。
那是……只有曾经历过最为受宠的过去，又确信自身强大的人，才有可能露出的表情。
白晓看着那张倒映在眼瞳上，却丝毫不因为眼球弧度的扭曲而显得异样的……
她也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的脸。
女同事靠近白晓的动作停住了。她看着白晓的脸，先前满是灿烂笑容的眼瞳伸出，浮现出了一丝微妙的审视和忌惮。
但她没有退后。
话语再一次流淌。
“退后。”白晓说。
女同事往后退了一步。
她举起双手，笑嘻嘻地说：“哎呀，你别这么生气嘛……我就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玩笑？”白晓慢吞吞地说，“我不认为这是一个玩笑。”
她平静地往前走了一步。她的鼻尖几乎贴到了向后又退了一步的，女同事的鼻尖上。
这一次，无措的那方是女同事了。
白晓说：“我需要你向我道歉。”
“……抱歉。”女同事干涩地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白晓平静地稍稍点头。她没有后退，而是说：“不是要去看新人吗？我们可以继续走了。”
女同事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她恍然地笑了笑。她眼瞳中毫无阴霾，仿佛完全没有在意刚刚白晓对她说的那些话。
女同事欢快地转身，笑着说：“是啊是啊，我们走吧！”
她侧过身，再度朝白晓伸出手。
——但是这一次，她的手停留在了距离白晓的肩膀有一段位置的地方，就收了回去。
她动作自然地收回了手掌。
而白晓，也终于再度听到了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声。
她感觉自己的脸在灼烧。热气从她的喉管里向上蔓延，将她的脸蛋灼得通红。
白晓抬起手，试图触碰自己的脸。但她的手酸痛，像是被人拎起来，挂在半空中打了一顿。
她小声地呼吸。
空气流淌进她的口腔里，再在她的口腔里变成一团岩浆。
白晓看着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女同事的背影。
她跟着往前走了一步。
身体酸痛。但随着她往前再走出第二步，身体酸痛的感觉就缓解了几分。
白晓沉默地跟在女同事的身后。
她……
刚刚……是怎么回事？
白晓面无表情，但内心翻江倒海。
她怎么就，就，突然对着女同事发飙了！
白晓看着女同事的背影，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