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唇，有点不太高兴，不情愿地放下筷子，起身跟在侍从身后。
她不知道沈羡洲要对她说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不想拂了人家面子，走个过场罢了。
天色渐渐黑下来，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也消失殆尽，远处的月亮轮廓极淡，既没有暗到令人忽视的程度，也没有亮到显眼的程度。
沈羡洲背对着她站在亭下，由于狩猎的缘故，他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窄袖圆领袍，肘部带着护臂，腰间被束带修饰的很瘦，看上去干净利落。
她缓缓迈步走近，一路上有意控制着速度，让自己有时间推测他的意图，可她思来想去，仍然没得到什么合理的推断，神色茫然。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眸光微亮，心情明显好上许多。
“姜小娘子，在下冒昧邀你前来，还望见谅。”沈羡洲单手背在身后，唇角弯起。
“阿吟见过六皇子殿下，不知六皇子有何事相告？”姜青窈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目光疏淡。
他没有立即应声，仔细斟酌一番用词后启唇：“今日是想向姜小娘子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目光下敛，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开口：“我有一位朋友，多年前便对一位佳人心生爱意，可他寡言少语，实在不善言辞，因而并未告知那位女子，依姜小娘子看，我这位朋友该当如何？”
沈羡洲抬眸看向她，别在身后的手指微微颤抖，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
姜青窈不知他为何要向自己请教，毕竟她也不是什么感情上的大师，与沈羡洲更算不得相熟，脑中划过一堆疑问。
不过出于礼貌，她认真思忖片刻后回道：“感情之事，向来强求不得。
殿下那位朋友若是有把握对方也心仪他，那便直截了当告诉人家，若是不确定心意，还是别贸然告知，以免尴尬收场。”
姜青窈以前对感情之事一无所知，现在也只能称得上一知半解，不过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我这位朋友对感情之事一窍不通，若是他不去询问，那么该如何得知对方的心意？”沈羡洲眉心微蹙，语气带着疑惑。
她略带迟疑地应道：“若是对方在意他，平日里的对话也好，相约出行的小心思也罢，他必然有所感觉。
可他如果并没有感觉到丝毫在意，所谓的“她在忙”“她没时间”之类的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说到这里，姜青窈眼眸半阖，温声补充道：“嗯…怎么说呢，真正在意他的人是不会让他如此患得患失的。”
她脑中开始浮现顾决的脸庞，心里顿时暖暖的，因为自己被人爱着，所以清楚地知道爱一个人的样子。
沈羡洲眸光微动，眼睛低低地垂着，将眼里的情绪掩饰的极好，嘴里喃喃道：“在意么…”
他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却还是回避着不敢承认，假装对此一无所知，心头涌起的失落将他的嘴角压下去，连眸光都黯淡了几分。
蝴蝶在边上的蔷薇花丛中飞舞着，花香扑鼻而来，而他心乱如麻，没有了欣赏的兴致。
恰在这个时候，一只蝴蝶落在姜青窈的肩膀上，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没有注意到。
沈羡洲朝她伸出手，打算将蝴蝶指给她看，可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漂亮的双眸里满是防备。
如果说他方才只是猜想，那此刻的答案已经足够明确，她不喜欢他，甚至有些讨厌他。
得到前一个结论时，他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感到痛心，可后一个结论几乎让他崩溃，他的嘴因错愕而微微张大，喉咙却哽住了说不出一句话。
姜青窈皱着眉头，以为他是想碰她，所以立即往后退了几步，转过头不去看他。
这时，肩膀上蝴蝶重新扑扇翅膀飞起来，在她眼前来回晃动，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误会他了。
她打算解释一番，却欲言又止，不知说些什么好，最后汇成了一句：“抱歉…”
她并不讨厌沈羡洲，只是因为在不熟的人面前没有安全感，防备心极强，可她躲避的动作落在他眼里就成了厌恶或是不喜的举动。
沈羡洲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感觉心脏被揪紧了，痛的喘不过气来，喉咙又干又涩，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他过去努力让自己的变得更加强大，成为一众皇子里最出色的那位，可所爱之人，终究是渐行渐远，难以接近。
姜青窈重新调整好心情，这才注意到他不自然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只是一个无心之举，他为何如此难过，莫非…结合他先前问的问题，她心里浮起了某个不太明确的猜测。
沈羡洲强忍住心头的苦楚，脸上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声调里藏着悲伤：“我有个故事，你可愿听？”
“好。”
他转过身去，嗓音低沉了许多：“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次宫宴，我因为天生银发，其他同龄人觉得我是怪胎，不愿意和我一起玩。
只有一个女孩，她毫不在意，欢喜地跑过来对我说：“哥哥，你的头发真好看。”
从那以后，我不再因为自己的不同而难过，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我一直将她放在心上，希望有天可以亲口告诉她，她的话语对当时的我而言是救赎。”
姜青窈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湿了眼眶，眼泪划过脸颊滴到衣襟上，留下一片水渍。
她没想到她当年的无心之举竟然让他记挂到现在，原来他已经喜欢自己这么久了吗。
而更让她难过的是，上一世她亲手杀了他，匕首从背后刺进心脏里，一击致命。
当时他的表情是惊恐，亦或是疑惑，还是错愕，她没有看，也不敢去看。
沈羡洲眉宇间满是凄凉，眼角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将落未落。
两人都在默默流泪，可谁也看不见对方的样子，一个不敢转过身去，另一个不敢走到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