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公主殿下。”
太阳刚升起，里瑟特就来迎接了。
虽然知道是为了昨晚约定的狩猎之事，但就不能让我再多睡会儿嘛。
塞奥莉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揉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的眷属哟……即便你阻碍了我的休憩，但我还没完成祭品的收集呢……呼啊。”
“是这样的。所以我是来迎接您享用早餐的。吃完早餐，我们立刻出发。”
“……再等等。”
虽然困倦，但还是强忍着，关上门换衣服。
说是去狩猎所以要穿方便活动的衣服……其实并不是，她穿的是那种随时能轻松穿上或脱下的哥特萝莉风连衣裙，这样无论何时都能变回龙形。
当然，她没穿那种麻烦的内衣。
戴上封印邪神的眼罩，在右臂缠上绷带，准备完毕。
顺便在镜子前摆个帅气的姿势。
“我是暗影·黑暗……诞生于黑暗的混沌化身。呵呵呵，我真帅……”
“公主殿下，我听到了哦。”
“马，马上就来！”
听到走廊里里瑟特的呼喊，塞奥莉朝着早餐的地方走去。
像往常一样用餐时，不知何时里瑟特也换上了狩衣。当然，里瑟特的狩衣也是那种能在变身成龙时自动脱落的宽松白色款式。
这种类型的衣服在龙种之间很实用，备受珍视，但一点都不可爱也不帅气，就算有人拜托，她也坚决不会穿。
“里瑟特大人，听说要去西边的森林狩猎呢。”
“正是。眷属啊，期待我的成果吧。”
“是。祝您一路小心。”
宅邸的主人贝兰德中途来到餐厅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总是看起来很忙的人类。
很快吃完饭后，刚放下叉子，里瑟特就走近了。
“那么出发吧。”
“嗯，嗯……咳咳！那么里瑟特，去魔窟要怎么走？要借你的背吗？”
“不不，这次准备了马车。”
“……马车？”
塞奥莉一脸茫然。
里瑟特是上位个体的重属性类型【龙种·火风龙】，飞行速度在龙种中也是顶尖的。到西边的森林应该瞬间就能到达。
可为什么，还要特意准备马车？
“确实，我驮着公主殿下飞是最快的。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觉得让公主殿下的威严展示给街上的人们，然后再出发比较好。所以安排了马车，还发布了通告，让人们能够为公主殿下送行。现在街道两旁已经站满了人们，正翘首以盼公主殿下您英姿飒爽的身影呢。”
“是，是吗……真是麻烦。”
只是去狩猎而已，居然还要像游行一样。
塞奥莉不禁挺直了脊背。
不过，里瑟特说的话她能理解。这个国家是由龙王统治的。为了彰显他的威严，作为他女儿的塞奥莉也得偶尔在人类面前露露面。
“那么公主殿下，请这边走。”
“嗯。”
塞奥莉慌慌张张地跟在走在前面的里瑟特身后。在走出房间前，仆人迅速擦掉了她嘴角的面包屑，差点就让民众看到她这狼狈的样子了。
里瑟特的腿修长，步伐很快，塞奥莉只得快步拼命追赶。由于许久没有运动，很快就气喘吁吁。对于这只堕落的龙姬来说，一年来都是吃了玩、玩了睡，快步走都算是一项不错的运动了。
好在还没累趴下就到了玄关，松了一口气。
在里瑟特的催促下上了豪华的马车，车门随即关上。
“里瑟特呢？”
“我作为御者与您同行。我们狩猎不能带人，您若有什么事，就敲敲御者台附近的窗户。”
“哦，知道了……”
还是第一次听说里瑟特会驾驭马车。不过，龙种本来也没必要特意去驾驭马匹，没在意过也是理所当然。
然后马车出发，穿过冷清的第一中央区和第二中央区。
一直向西，穿过进入第六中央区的大门，正如里瑟特所说，街道两旁站满了很多人。
塞奥莉紧张得脸色僵硬。之前去地牢的时候，她扮作贵族小姐，没人发现她，可今天不同，她要以龙姬的身份正式露面。
“没，没事的……”
这是她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她调整着颤抖的呼吸，不断给自己打气。
马车没有改变速度，沿着街道前进。她从车窗瞥了一眼，发现众多目光都投向了马车。
感觉胃开始疼了。
塞奥莉盯着放在膝盖上紧握的拳头，这时里瑟特从御者台一侧的小窗探出头来。
“公主殿下，展现您的威严。”
“……嗯，嗯。”
没错，龙种是最强的种族。自己更是其中最上位个体的真祖龙。
如果在这里的是同样身为真祖的父亲，绝对不会畏缩的。
必须要堂堂正正。
塞奥莉咬紧牙关，露出坚定的笑容。
如果能从容地挥挥手，应该能向人类展现出自己的气质和威严。
这么想着，她将视线转向窗外，与附近的一个孩子对视了。
就在这时。
“开什么玩笑！”
一句意想不到的话，冲着马车上的塞奥莉喊来。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少年看向她的目光中，甚至充满了怨恨。
……嗯？
思维瞬间空白。
围在马车旁的人们，都和那个少年有着同样的眼神。
在塞奥莉发呆的时候，以少年的话为开端，人们开始接二连三地辱骂起来。
“这个给龙种丢脸的家伙！”
“从龙都滚出去，任性的丫头！”
“因为你，我去森林的儿子死了！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就算是龙王的女儿又怎样！这个麻烦精！”
嗯？嗯？
完全不明白。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人类会这么愤怒？
虽然一点都不理解，但塞奥莉很快就切实感受到了那巨大的恶意。
砰
不知是谁扔出的一块大石头，砸在了马车的门上，然后掉到地上。
如果这石头直接砸中塞奥莉，受伤可就不轻了。
她吓了一跳。
“啊”
人类不是很温柔的吗？
人类不是很温暖的吗？
“滚出去！”
“滚出去！”
“滚出去！”
人们齐声怒吼。
塞奥莉感到心脏像是被揪住一样痛苦，在马车里蜷缩着捂住耳朵。
“我，我什么都没做……明明什么都没做……”
即使捂住耳朵，民众那如淤泥般的负面情绪还是化作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
为什么。
到底哪里做错了。
没有人回答塞奥莉的疑问。
她只能蜷缩着身体，颤抖着等待这如暴风雨般的恶意过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马车没有改变速度，花了半天时间终于来到了西门。
“——殿下。公主殿下。请振作。”
塞奥莉被摇晃着恢复了意识，发现已经到了安静的林道。
显然是因为刚才太过恐惧，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
“……这是哪儿？”
“请放心。我们已经出了龙都，到了森林的入口。”
已经听不到人类的声音了。
刚松了一口气，又想起刚才的事，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尽管天气温暖，塞奥莉的脸色却苍白如纸。
“里，里瑟特……我，做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原以为人类不会对公主殿下您有这样的态度……不过请放心。无论人类多么怨恨您，我都是公主殿下您的同伴。”
“嗯，嗯……谢谢。”
里瑟特一如既往地投来温暖的目光。
刚才的寒意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
“那么公主殿下，虽然有点小麻烦，但我们还是按计划去狩猎吧。狩猎的地点我已经选好了，我们飞过去。”
里瑟特说完，离开了马车一段距离。
紧接着，里瑟特的身体迅速变形，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龙。是一条有着翡翠色鳞片和如火焰般红色眼睛的巨龙。
“好了，公主殿下，快点变身吧。”
“嗯，嗯……”
虽然还在动摇，但在催促下还是点了点头。
塞奥莉蹲下来，把头完全藏在连衣裙下面。
毕竟是少女，就算里瑟特像兄长一样，她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人形的裸体。而且，胸前清晰地刻着从属纹。要是被看到，会被父亲知道的。变回龙形从属纹就会变小看不到，应该不会暴露。
还有保管的物品栏也悄悄藏在了嘴里。毕竟她还记得，如果弄坏了就要过负债的生活。
准备完毕，久违地准备变回龙形……
“咦？”
变不了。
“嗯嗯！诶！哼！”
她并没有忘记“变化”技能的感觉。
然而，不知为何就是变不了。
“……为什么？回不到龙形了……？”
塞奥莉满心困惑。无论尝试多少次都失败。
她从未想过会无法变回龙形。她生来就是龙，以龙的形态成长。可为什么，从这暂时的人形无法变回原样？她从衣服里探出头，眼神游移不定。
“怎，怎么办……里瑟特，我该怎么办……？”
“没想到居然如此脆弱。”
里瑟特小声嘟囔着。声音很小，塞奥莉没有听到。
“……我明白了。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冲击，暂时变不回去了。没办法，狩猎就以人形进行吧。”
“啊？要去狩猎？”
“嗯。我们出发，请骑到我的背上。”
说着，里瑟特弯下身子，将尾巴转向这边，方便塞奥莉爬上背。塞奥莉掩饰不住内心的动摇。
“人，人形去猎杀魔物……？这，这不行啦……”
“可以的。这次的魔物非常弱……所以，上来吧。”
里瑟特的语气变得强硬，不容拒绝。塞奥莉察觉到他的视线中，隐约带着失望的神色。如果连唯一的同伴里瑟特都这样看她，她也只能点头同意。
“嗯，嗯……”
塞奥莉犹豫着，还是骑上了里瑟特的背。为了不掉下去，她紧紧抓住鳞片。里瑟特立刻飞向空中，猛地加速。
龙种飞行有不受风力影响的特性，所以塞奥莉几乎不用担心会掉下去。但知道自己无法变回龙形的塞奥莉，光是身处空中就吓得双腿发软。她再也不敢往地面看。
几分钟后，里瑟特降落。
是森林中一块空旷的场地。
从里瑟特背上下来后，变回人形穿着狩衣的里瑟特将一把短剑递给塞奥莉。打磨锋利的剑刃，闪烁着微光。
“那么公主殿下，请您杀掉那边的魔物。”
“嗯，嗯……啊？”
塞奥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里瑟特指的，是被锁链拴在地上木桩上的一个小金发孩子。
那根本不是魔物。而是一个精灵幼童。
“……里瑟特？”
“那是伪装成精灵的魔物。只是为了防止它逃跑才抓住的。公主殿下，您把它杀了就行。”
里瑟特平淡地说道。但在塞奥莉看来，那怎么看都是在害怕地望着这边的精灵。
“不，不行啦。这是精灵啊……”
“是魔物。还是说公主殿下不相信我？”
“不，不是……可是……”
“可是什么？我是公主殿下您的同伴。您不相信我吗？”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啦……”
本能在抗拒。绝对不能杀那个精灵。
“……是吗？”
里瑟特眯起眼睛。他俯视塞奥莉的眼神，比以往所见的任何眼神都要冰冷、无情。
“对于公主殿下来说，我就只值得这点信任吗？”
“不，不是的！里瑟特是我重要的人！”
“那为什么？如果您信任我，像这样伪装成精灵的魔物，刺死它应该很简单吧？”
“好，好可怕……好可怕呀……”
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也不像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温柔的兄长。里瑟特抓住塞奥莉惊恐的脸，强行让她面向那个精灵。
“公主殿下，我说杀了它，您照做就行。看看它那软弱的样子。就算您闭着眼睛，也能轻易杀了它。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照我说的做就行。还是说您觉得我在说错话？从您还是婴儿的时候我就照顾您，您现在是打算背叛我吗？如果您真这么打算，那也行，我不会阻拦。但这样真的好吗？被人类怨恨的公主殿下，能做您同伴的，只有我这个同族的龙种。害怕也好，痛苦也好，都只是这一时的。来吧，如果不想让我失望……杀了它。”
里瑟特用力推了塞奥莉的背。塞奥莉被推到精灵面前。被匕首吓到失禁的精灵幼童。
如果不杀，里瑟特大概会彻底抛弃塞奥莉。那是无比冷漠的眼神。
一想到被原本温柔的人类怨恨，又被里瑟特抛弃，塞奥莉光是想象就觉得可怕。对于这个一直在身边照顾自己的兄长，塞奥莉能做的只有顺从。
……但是。
“不，不要……”
塞奥莉流着泪，不停地摇头。
“不要啦……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回来呀！变回温柔的里瑟特呀！”
“……哈。公主殿下，您真是太软弱了。”
里瑟特深深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这样的，好吧，我回答您。我就是想让公主殿下您杀了它。想让温柔的我回来？从一开始我就讨厌您。是奉龙王之命，不情愿地照顾您而已。如果您觉得我温柔，那是您的误会。……瞧，我回答您的问题了。既然我都听您说了，接下来轮到公主殿下您听话了。就算您任性，也不会只让别人听您的，自己却不听吧？明白了吗？明白了的话，赶紧杀了它。来，杀了它！”
“啊！”
面对性情大变的里瑟特，塞奥莉发出悲鸣。她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不再有往日温和表情、毫不掩饰杀意并大声呵斥的人。
这是不是哪里出错了。这个里瑟特难道是假的？真正的里瑟特是不是马上就会赶来救她？
怀着这样一丝希望，塞奥莉拼命摇头。
“……真奇怪。我以为像公主殿下您，我这么强硬要求，您就会害怕并服从。我本是这么打算培养您的。脆弱的精神，不稳定的依赖心……是我的培养方式错了？不，不可能。那就是有我不知道的东西……让您没有完全被我影响的、心灵的寄托……？”
里瑟特盯着塞奥莉观察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觉得再想也无济于事。
“算了，好吧。既然公主殿下您无论如何都不肯动手，那就用最后的手段吧。公主殿下您杀了这个精灵，或者这个精灵杀了您……这是最好的结果，但既然做不到，那就由我来动手解决你们两个。就算没有直接的证据，单是这种情况也能成为有力的证据。而且，”
里瑟特从塞奥莉手中夺过匕首。露出杀意，用更加冷漠的眼神看向塞奥莉和精灵孩子。
“精灵们已经怨恨巴尔吉亚了。冲突已经无法避免。所以，公主殿下您就在这儿乖乖死掉吧。从您出生起就一直给我添麻烦。最后这一次，为了我的愿望，请您去死吧。”
“！”
这决定性的话语，击碎了塞奥莉那一丝渺茫的希望。
……为什么。是哪里出错了呢。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这样无知地被杀死吗？
从一开始就被怨恨？里瑟特从她懂事起就一直在身边。
比父亲、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赖的人。这样如同兄长般的存在，居然一直怨恨着自己。
“这样太过分了……”
太可笑了。啊，自己是多么可笑又自以为是啊。
人类对自己的温柔是假的。里瑟特的温柔也是假的。周围的温柔和温暖，全都是假的。
就连从出生起就一直信任的人，都不该信任。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啊。公主殿下，这绝望的表情真不错。我一直想看到呢。”
里瑟特笑着举起匕首。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后，像往常一样温柔的里瑟特会来叫醒自己。
但，这不过是遥远的梦罢了。
“……对不起……”
“别道歉，我倒是希望您根本就没出生。”
比真正的匕首更伤人的，是那深深刺痛人心的话语。眼泪已经流干，塞奥莉连话也说不出来。从未想过会被这样看待。
……啊，我真是个愚蠢又无知的人。
塞奥莉小声嘟囔着，轻轻闭上了眼睛。至少在最后一刻，不想看到杀死自己的是兄长的身影。
所以她一开始没有立刻察觉到，在里瑟特身后无声站立着的那个人。
“再见了，公主——”
“嘿！”
“呜哇！？”
塞奥莉睁开眼睛，看到的既不是从梦中醒来的美好景象，也不是变回温柔的里瑟特。
随着一句轻松的话语，将里瑟特一拳打飞的，是她的主人卢鲁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