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人身影彻底没入归墟台的刹那,枯荣老祖的轮廓骤然化作漫天星辉,每一粒星点都似蕴藏着一缕大道的真意,轻飘飘地融入四周的虚空。
他本就是这片天地间的一缕法则投影,如今只是回归本源。
随着他的消散,整个战墟世界如同被无形之手轻轻拂去的尘埃,彻底隐匿于天地经纬之中,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斗兽台上,成名已久的大巫们望着那片空寂的战场,眼神里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有对归墟台的敬畏,更有难以掩饰的惋惜。
他们纷纷带着族中后辈转身离去,衣袂翻飞间,留下一地的寂静。
不久之前这里还人声鼎沸,气浪翻涌,如今却转瞬之间,十之八九已散,唯余寥寥数人仍伫立原地,目光死死锁住归墟台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那层看不见的屏障。
他们在等。等自家后辈在归墟台中证道成真,踏破极限。或魂断试炼之路,化作尘埃归于天地。
归墟台的历史,远比苍茫世界更为久远。传说在苍茫初开、神魔尚存的年代,有先贤在此地发现了不属于苍茫的痕迹,那是远古神魔留下的烙印,是超越凡俗认知的文明碎片。
此地,是神魔陨落之所,每一寸空间都浸染着远古强者的精血与法则碎片。
是东荒最核心的机缘之源,亦是整个苍茫天地间最神圣的试炼禁地。
然而,称之为“试炼之地”亦不甚准确。此地虽属东荒,却独立于法则之外,是天地间一个特殊的“夹缝空间”。
纵是枯荣老祖这等祖境存在,也无法干涉其中的生死轮回。
一切,皆由自身抉择。一切,皆系于机缘与造化。踏入其中,便如同踏上了一条没有回头路的天梯,要么登顶,要么永坠深渊。
古往今来,无数天骄英杰怀揣着问道之心踏入此地,欲窥大道之巅。然能登顶者寥寥无几,大多在途中悟道,触摸到法则真意的边缘,便已心满意足,成道而出。
即便如此,仍有不计其数的绝代人杰,因触碰到禁忌,或被心魔吞噬,长眠于此,化作归墟台下的一缕尘埃,连名字都未能流传。
归墟台,从来就不是一座简单的石台,其中所见所感,不可于外人言说,因有无形的法则桎梏笼罩,禁止一切关于此地的言语外泄。
当吴界穿过那道璀璨夺目的裂缝,踏入归墟台的瞬间,一股古老而苍茫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穿越了无数个纪元。
他的目光骤然凝滞,远方,一座巨塔巍然矗立。
那是一座九层青铜塔,塔身由一种难以辨识的“混沌青铜”铸就,表面刻满了早已失传的远古符文,每一层门窗皆透出茫茫光亮,灯火通明,却看不清塔中究竟藏有何物。
其体之巨,难以名状,太古大星与其相比,竟如微尘之于山岳,甚至连抬头仰望,都需转动整个身体。
但凡踏入此地者,无一不心神剧震,灵魂为之颤栗,仿佛这巨塔本就是天地间的一个“法则锚点”,只要存在,就能影响整个空间的秩序。
“归墟台……竟是这座塔?!”吴界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震撼与不可置信。
九层塔身,每层绽放的光芒与气势皆不相同,九色光芒流转间,辉映八荒,将整片空间笼罩于其辉光之下。
光晕变幻间,仿佛有无数神魔幻影浮现,他们嘶吼、搏杀、陨落、重生,演绎着远古的悲歌与荣光,永无休止,令人目眩神迷,甚至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此地浩渺无垠,而那青铜塔更是庞大到超越认知。
在吴界眼中,它已非建筑,而是一座自成宇宙的永恒巨构,每一层都似是一个独立的世界,藏着无数的秘密与杀机。
他静立良久,凝视着那座惊世之塔,灵魂深处竟生出一丝莫名的悸动。
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造化元无手中那尊九层宝塔,二者形制相似,气息相近,却有天壤之别。
无论规模、威压,还是那股贯穿古今、震慑万古的苍茫之意,眼前之塔皆远胜万倍,仿佛是那尊宝塔的“本源”与“真身”,而造化元无手中的,不过是一道微不足道的投影罢了。
“那就让我看看,你为何会被叫做归墟台。”吴界双眼光芒闪动,透出不屈的火焰与决绝的勇气,前方未知的一切都会被烧穿。
塔身体向前一晃,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长虹,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奔九层青铜塔而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青铜塔在他眼中不断放大,仿佛从远古洪荒中拔地而起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时间在飞速流逝,吴界根本没有想到,他居然就这样全速飞行了整整十个月。
这十个月里,他没有丝毫懈怠,仙力在经脉中如奔腾的江河般持续运转,可即便如此,那座青铜塔依旧像悬在天际的幻影,始终无法真正踏足。
此刻他所处的位置,早已看不到塔顶,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无边无际冰冷死寂的青铜色世界,仿佛整个天地都被青铜浇筑,一丝生机都找不到。
吴界神色愈发凝重,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咬牙继续飞行。
两个月后,整整一年了,眼前的青铜世界骤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下方,有光芒凝成的山川地脉蜿蜒起伏,仿佛活物般有着自己的脉搏。
江河湖海在光芒中流淌,却不见水声,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寂静。
就在这奇异景象的尽头,一道无形的隔膜横亘在前。
吴界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绷紧,猛地向前一冲,指尖触碰到隔膜的瞬间,只觉一股冰凉刺骨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开来,紧接着便直接穿透,进入到了……青铜塔内的世界里。
轰轰轰——
几乎刚一踏入,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如九天银河倾泻而下,又似无数尊远古神魔同时睁开双眼,带着审视与威严的目光,瞬间落在了他的身上。
更似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好似由超古时代的神魔意志凝聚而成,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刹那间按在他的头顶。
轰的一声,吴界的身躯如同被陨星击中,从半空中狠狠地砸向地面。
大地剧烈震颤,光芒飞溅,他整个人趴在地上,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盘踞的虬龙,口中发出低沉的嘶吼,在与那股恐怖的压力抗争。
身体剧烈颤抖,全身仙力疯狂爆发,经脉仿佛在烈火中燃烧,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一点点,艰难地从地面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仅仅是站立的动作,就耗尽了他全身的力量。汗水如雨般浸透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身体依旧在颤抖,体内的骨头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刺穿,疼痛难忍。
此地的威压强得超乎想象,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地压制着一切踏入这里的生灵,就连向前迈出一步,都变得比登天还难。
每一次仙力在体内运转,经脉都像被锋利的刀刃切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滚烫的岩浆。
可吴界的眼中,却渐渐燃起了执着与疯狂的火焰。他死死地咬着牙,牙龈甚至渗出了血丝,体内修为轰鸣,如同千万道惊雷炸响,终于抬起头,目光坚定地向前看去!
这一眼,让他心神俱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前方一千丈的距离,突兀地铺满了数不尽的骨渣,白茫茫的一片,像一场永远不会融化的积雪,厚重得让人窒息。
越过骨渣,是更多成块成块的尸骨,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有的还保持着生前挣扎的姿势,仿佛在诉说着临死前的绝望。
再往远方望去,便是一具具还算完好的白骨身躯,整齐地朝着前方那扇巨大的青铜巨门。
那巨门散发着幽冷的光芒,像是吞噬一切的巨口,而通往巨门的路,竟然是由无数修士的尸骨铺就而成。
更诡异的是,每隔千丈,就有一道清晰的界限,仿佛是天地间划出的生死线,界限两侧的威压截然不同,越靠近巨门,威压就越恐怖。
吴界心念一动,瞬间明白了过来,这千丈距离,就是一道道分水岭。
这么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修士曾踏入此地,他们或许也曾像自己一样满怀希望,可最终都化作了这地上的白骨,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而这里数之不尽的骨头,实在骇人听闻,难怪东荒三祖要定下以战力强弱来决定名额归属的残酷规则。
弱者即便侥幸走到这里,也只会沦为白骨,根本没有踏进青铜塔门的可能,这归墟台,本就是强者成道之地,弱者埋骨之所。
吴界深吸一口气,气息颤抖得厉害,可脊梁却挺得笔直。
他艰难地抬起脚,脚掌落下时,仿佛踩在无数修士的尸骨上,发出细微的“咔嚓”声,这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他像凡人一样,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走去。
这条路,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每一步都在与死神博弈。
尤其是在如今这种全身被恐怖威压笼罩、修为被压制到极致的状态下,想要走完通往青铜塔门的路,近乎不可能。
可吴界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他呼吸急促,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滴在白骨上,瞬间被那股冰冷的气息冻结。
双目却始终盯着前方的巨门,眼神中透着一股不灭的意志。
在这无边的死寂中,在累累白骨之间,他独自前行,身影显得无比渺小,却又无比高大。
像一粒微尘,却带着撼动天地的力量,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通往未知与生死的青铜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