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万姿把刚才握过的手背在身后，第一次有想剁掉自己手的冲动。
那种油腻腻的恶心感挥之不去。
“不了，我今晚有事，我男朋友那边有应酬，我也要参加，真是不好意思。”她拒绝。
马总显然很意外自己会被拒绝，脸立即沉了下来，直接哼了好几声。
万姿也不再作声，只是很坦荡地看着马总，眼睛明亮，光彩灼人。
这股子蓬勃的气息，实在太诱人，就像蛋糕一样香喷喷的，所有的地方都长在马总的心坎上。
他立即缓了缓神色，绕到自己的办公室背后，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
“万总，我们下个月和下下个月，在国外也有几个展会，服装展和设计创意展，还有一个新型布料展，你有没有兴趣来参加？”
万姿接过来看了一眼，嗯，有两个比较大的展会，还有一个是普通展。
一个在俄罗斯，两个在美国。
凤来还够不着这种基调，而且就算够得着，万姿也不打算参加。
这次的行内展会已经足够，凤来的目的从来不是要一个劲地参展，而是想一举成名后，成为新生代的标杆，然后独树一帜，酒香客自来。
以后她会根据情况参加展会，一年一两场就够了，不用频繁刷脸，他们靠作品说话。
“我会给你留一个最好的位置，比这次的还黄金的位置……这次的位置是组委会安排的，我要是早知道，肯定会把万总放到在前面一点的……”
马总一边说，一边慢慢走到万姿身后，趁着她看那张纸的工夫，抬手就往她肩膀上落，一副亲亲热热揽着肩膀的模样。
万姿惊了一下，往旁边避第一下没避开，胖子一搂，她的9公分高跟鞋没站稳，就往他怀里歪去。
她从没碰到这种事，下意识尖叫起来。
屏风背后猛地冲出季齐，一拳揍翻了马总，他抬脚就踹。
02
意外来得谁都没料到，万姿被带着摔倒在了地上，她脸色煞白，季齐连番下脚，打得行云流水，中间都不带停的。
“你狗爪子往哪放呢，是不是以为人小姑娘家里没人了？敢这样欺负人！老畜生，不要脸！”
打就打嘛，还带骂人，问题是速度还很快，一句话三四脚就出去了，半点不耽误。
马总显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第一拳，他结结实实挨上了揍，第一脚后就抱住了脑袋，缩成一个胖球。
一边缩一边躲一边大声叫唤。
万姿想扶着办公桌站起来，却发现脚崴了，崴得还不轻，就这么会功夫，脚脖子就肿了起来，圆鼓鼓的一圈。
她眼泪都出来了，索性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有人跑进来，听见她嚎啕：“老流氓，这个姓马的是个老流氓！！！”
哇塞，这一声嚎，让进来的人一个个噤了声，进不进退不退地停在了半路，也把季齐吓了一跳。
季齐不动手了，连忙去看她，看见她肿得像个包子一样的左脚脖子，一下子急了，还没说话呢，万姿哭得更大声。
“报警！我要报警，这个老流氓调戏我，我要报警。”
马总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爬了好几下，下属才过来扶，他身上都是灰尘，肚皮被踢得生痛，眼镜歪斜着挂在脸上，眼镜腿断了，斯文扫地。
气急败坏，他叫着：“放p！老子什么时候调戏你了，你是豆腐吗？你摸不得！”
季齐猛地又踹过来，马总往后一个趔趄，带着扶他的下属又滚了一下地。
万姿一把拉住季齐的手腕：“扶我起来！我们去报警，他自己承认摸了我。”
季齐马上回身搀扶她，万姿痛得钻心，哎呦，她怪自己挑战这么高的鞋子，本来以为就剩最后两小时了，结果栽坑里了。
她抿着嘴，等到了那个马总的承认错误：“报什么警报警！哎哟……老子认栽，认栽还不行吗？！”
03
季齐心急万姿的伤势，又不好抱着她走，只能看着她脱了鞋子，一步一瘸着往外挪，他回头瞪了那个马总一眼，恶狠狠地竖了个中指。
万姿紧紧拉着季齐往外走，怕他再返回去打人。
有个女孩跑过来，递给她一双肥大的拖鞋，终于不用打赤脚了，她松了口气。
她道谢，那女孩摇头，轻声说这个马总口碑一向不好的，最喜欢动手动脚，说完小姑娘就跑了，万姿把季齐抓得更紧了些。
“你干嘛？我不会再回去揍他了。”季齐说，他好笑好气又懊恼。
自己出拳的时候只顾着痛快了，没注意万姿还在老家伙怀里呢，害得她跌倒。
“调戏也好，骚扰也好，都不好定罪，可你打人是很好定罪的，为这种人渣惹麻烦犯不着，我们就快结束了，不用在临走时，惹这么一身骚。”
万姿循循善诱，她放下心后松了手，改季齐扶着她慢慢走。
今晚本来有庆功宴的，也不用想了，肯定是去不了了，唉！
季齐看她一脸懊丧，再想起她刚才哇哇大哭的样子，挺心疼的：“你……真那么疼？都哭成那样了。”
万姿愣了下，扑哧一笑，摆手，“不是……”她低声说，“我是装的，我要不那样喊，他就不会先乱了阵脚了，哎，你怎么那么会打架，挺有模有样啊。”
至少那个马总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我以前可叛逆了，玩乐队，打架抽烟早恋一起来，那时候觉得很酷，打过很多场架，不过，已经很多年没动手了。”
季齐悄悄说，万姿一个劲地乐。
两人慢慢挪到楼下，再挪回摊位前，一路引人注目，也一路被人询问。
万姿一律敷衍过，包括对曹依依他们。
许欢宴还没走，他正站在展台前，脸色有些怪怪的，好像在走神。
万姿没管那么多，和他们交代了后续的收尾，也吩咐不要告诉陆景明，然后和季齐转身去了医院。
04
她的左脚踝已经肿成了大馒头，到最后完全不能落地，一落地就扎心的疼，季齐找了家里的关系，给她插队拍上了片子，又陪她在医院等出片。
那边展会已经开始收摊，最后一个小时，百分之八十的展位都不会再留下去，基本上人走位空。
他们还在守着，杨鉴，周雪，曹依依，包括杨嫂，没人离开。
凤来的人还在招待客人，虽然人少，但依然有人。
许欢宴站在饮水机旁帮忙发宣传单，大少爷发一个回头看一眼周雪，再发一个再看一下。
“你真的……不是广东江门人？”
周雪始终没说话，只是摇头，点头，再摇头，再点头。
“你嗓子不好我知道，说两句话就行，你小时候真没在江门生活过，江门杜阮村？在你很小的时候，大概四五岁？”
他也不太记得了，只模糊有个印象，所以才追着问。
他压低了嗓子，压了又压：“周雪，你这个痕迹怎么来的？”
周雪的手背虎口位置，有一块很大的烫伤疤，疤痕很深，是旧伤，即使痊愈多年，也依然明显凸起。
周雪看了眼手背，又看了眼许欢宴，眼睛里是明明白白的迷惘，她的确不记得了，但她又不想说谎，被缠得不行，才开了口。
声音粗嘎：“我爸是江门人，但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村子我就不知道了，他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死了，然后我妈就带着我回了浙江，我是在浙江长大的，没再回去过江门。”
她的声音实在太吓人，许欢宴明显吓了一跳，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周雪脸色唰的白了一层，她往旁边退了两步，很快撇开许欢宴往曹依依那边扎，不再往这边看一眼，更不再凑过来了。
许欢宴马上就后悔，但已经晚了，他哎了声，深深叹了口气。
05
医院里的万姿等到了片子，终于坐到医生面前。
扭伤，还好，没伤到骨头，开了一堆药，活血化瘀的，要喷要擦，还要吃，要养些天。
真是乐极生悲，高兴着高兴着就出了事，看来，真是不能太高兴。
万姿跟个独脚侠一样，但坚决不要抱，也不要背，就这样走，连季齐提议说帮忙喷药，她都没让。
她回家自己喷好了，伤在脚踝又不是伤在后背，不用别人帮忙。
一只脚崴了又不是两只脚都崴了，也不用人家背，背什么背……跳着走挺好。
然后，她统统拒绝了，却在医院门口看到了匆忙跑进来的陆景明。
他大步走过来，可能是跑了，头发有些乱，衬衣扣子最上面两个都解开了，人有些喘。
“你怎么来了？！”
季齐就眼看着刚才还女汉子一样大大咧咧的万姿，瞬间就瘪起了嘴，还红了眼睛。
“是我通知的，”他叹了口气，“就你这一步一跳，要跳到猴年马月去啊。”
陆景明二话不说，转身蹲下，背起了万姿。
万姿很顺溜地爬上他的背，把他的西服领子往下一扒，脸贴在陆景明的耳朵边，眼圈红红的，不知道多委屈的样子。
“那是个大流氓，季齐帮我打回去了，我的脚要养伤，景明，好疼的。”
陆景明转头在她脸上贴了一下，柔声说：“没事没事，我伺候你，我们现在出名了，可以短暂休息几天了，本来不就是要休息的嘛，正好，正好。”
是啊，本来就说展会完放几天假的，但万姿其实安排了不少节目。
比如去逛逛花鸟虫鱼市场，比如去逛逛街，再比如去看看老爹，现在啥都动不了了。
只能安心待着了。
06
走了几步，陆景明觉得不对劲，回头见季齐还在原地，脸上一片惘然。
“季齐，过来帮忙开下车门，快点，我的车子在医院门口，别被贴条了。”
季齐马上跑上来，刚才的惘然不见踪迹：“你这么大胆，敢停医院门口？”
“我停在一百米外，应该不至于，快点，我们过去。”
陆景明走得又快又稳，背得很轻松，万姿也安静乖巧地趴着，不知道多听话。
季齐在旁边，他看了眼万姿，再转头看向了外面的夜色。
是啊，才三月呢，天暗得挺早的，已经黑了。
城市的夜色，即使天黑，也黑得不够深，总是带点深灰色，或带点深青色，好像蒙了一层纱一样。
有些情愫不应该发生，无论是什么。
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有理智能控制，是有智慧的高等生物。
如果沦落到见色起意，或者心生绮念，那就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季齐先找了个代驾，开自己的车回家，再乖乖给陆景明当代驾，送他们回家。
陆景明在后座给万姿擦药，用力揉搓，跌打损伤的药油味很快散开，万姿倒是挺坚强，一声不响，疼狠了才哼哼两声。
季齐开着车，内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看到陆景明低下头在亲万姿，只是柔柔的一个吻，她的表情就松了下来，不再皱成一团。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车拐上了主路。
下车后，万姿被改成了公主抱，季齐一路护送着上楼，出了电梯，他们集体愣住了。
电梯旁的窗户边，有个人在吞云吐雾，把烟雾抽得哪都是，他转过来的那张脸，不是姚浩然又是谁。
“季总，万姿……”姚浩然看见他们，也愣了愣，眼睛落在万姿的脚脖子上，上面裹得严严实实，是陆景明包的固定绷带，带中药止痛功效的。
“你的脚怎么了？”姚浩然问，万姿偏过头，看了表哥一眼。
他们有三个多月没见了，时间那么容易催人老吗？怎么表哥看起来不像30，像40呢。
嫂子应该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吧？
他来干什么？
“扭伤。”陆景明代替万姿回答，慢吞吞的。
“我有话和你说，”姚浩然开口，万姿不作声，拍了拍陆景明的肩膀，“回家吧。”
陆景明往家门口那边去，姚浩然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跟上来。
门开了，季齐提着万姿的手提包，听见万姿说了句：“我们进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