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曜拉住她，“先别急，她反侦察很厉害，不要跟那么紧，我们就在原地，也不要动不动就盯着她。”
宁语没有受过专业的追踪侦查训练，此时又一次庆幸，还好带了谢折曜来。
那王二婶来了火车站，就直接在附近找了个空地儿席地而坐，从包里掏出一个肉包子就开始吃起来了。
期间并没有什么熟人上来跟她说话。
唯一有的一个是个问路的老太太，但也是问完路就道谢离开了。
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异常。
期间谢折曜也离开了一小会儿，大约10来分钟。
他没说干什么，宁语也不多问。
心里猜着大概是去找地方上厕所了也说不定。
直到准备要上车了，宁语站起来，提着小皮箱就准备进站。
就这么按原计划，远远的眺望王二婶的背影，看到她上哪节车厢，然后再假装上错车厢，在那车厢找一圈，确定王二婶的位置，再找列车员回自己的车厢。
可惜计划很好，现实却很骨感。
所有坐在地上等车的人全都站起来呼啦一片开始涌进进站口的时候，宁语首先就被前面一个用扁担挑行李的大伯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宁语：“……”
她目之所及全是一片后背和屁股，还有时不时挤过来差点打到她脑袋的扁担和大包小包。
再抬头看谢折曜，比所有进站的人都高出一个头来，在他的角度，目之所及，全都是一片乌黑的头顶。
谁秃顶谁不秃顶，他一目了然。
包括王二婶挪动的方向。
宁语放弃治疗，任由谢折曜带着她在人群中缓慢蠕动进站。
一切都交给谢折曜吧。
谢折曜不光接过了她手里的小皮箱帮她提着，还特地弯下脖子嘱咐她，抱好自己的小挎包，小心有人趁着人多，会拿小刀偷偷划开挎包偷东西。
宁语象征性的捂着小挎包抱在胸口护着。
她的小挎包里只装着早上吃剩的五六个肉包子，10个烧麦被她和谢折曜一口一个，早就吃完了。
钱票一类贵重物品她是放在空间的，需要什么就直接接着伸手放在包里掏的动作拿出来。
这个小挎包只是用来掩饰的。
谢折曜垂眸瞥了一眼她这象征性的捂包动作，松松垮垮的，但凡有人真抢，一抢一个准。
却也不多问。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小姑娘心里有事瞒着他，主意也大着呢。
但他不也一样吗。
只要她是个秉性纯良的，没有瞒着他做什么伤天害理不可挽回的大事儿，他愿意一直护着她，慢慢长大，直至一起变老。
他这辈子有了一次可以重来的机会，能不能陪着她一起变老，就要看他的选择和未来的造化了。
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昨天他和郑老密谈的内容，谢折曜定了定心神。
至少，有些事情已经开始改变了。
他们这一站只是个小县市，下车的人并不多，但是上车的人却非常多。
所以大部分人蜂拥挤上车后，全都满车厢的找空地儿放行李。
王二婶也不例外，上车后选择站在了座位间的过道上。
谢折曜远远的从车厢的窗口里看到了王二婶后，就没带宁语上那一节车厢了，而是转身直接去了他们那一节卧铺车厢。
宁语疑惑，“不上去看看吗，万一等会儿她换车厢了怎么办？”
谢折曜牵着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带着又靠近了一些，“不会，她那一节车厢的前后两节车厢全都已经挤满人，她跑不掉。”
就算真要换车厢，那也得等下一站到站后，有人下车了，她才有机会换车厢。
谢折曜没进站前就看过他们这一趟火车的所有停靠地点及停靠时间，并记住了。
下一站是一个大县，得等晚上8点多才能到站。
所以他们不急。
一上火车，车厢里那浓烈的汗臭味和属于夏天记忆的狐臭味、各种混杂在一起的菜味、脚丫子味迎面扑来。
熏得宁语立刻闭气。
上车找到他们的卧铺包厢位置后，已经有两个人在了。
这年头能买到卧铺的人，不是干部就是干部家属，而且坐卧铺的人更是少数。
这两个人一看就是一对夫妻，男人穿着整洁的白衬衫，戴着一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
女人也不像是家庭主妇的模样，穿着白底红色波纹点的布拉吉连衣裙，头发分两边编成两条辫子后，用夹子挽起来固定在脑后，像个发髻一样挺好看的。
他们看到谢折曜和宁语进来的时候，一时间有点惊讶，大概是以为这趟列车本来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女人暗中打量宁语的穿着打扮，今天宁语为了行动方便，没有穿裙子，而是穿一件与谢折曜同款布料的细棉麻复古民国风短袖，圆领的侧边像旗袍一样做了两颗盘扣。
简约又不失细节。
下身是一条军绿色的直筒裤子。
只是这裤子不像这个时代的肥大直筒裤一样没有版型可言，而是很像后世那种垂感流畅的阔腿裤，上小下大，宁语的腰很细，所以裤子腰部做得很收腰，呈A字型往下拓宽，非常好看。
这是宁语给裁缝师傅提意见修改的。
刚及腰的头发编了一条侧边的鱼骨辫，辫子垂在左边的胸前。
站在包厢门口的小姑娘打扮清爽行动便利，却又处处不失细节和精致，加上她精致洋气的五官，一看就不像普通的泥腿子。
她身边的男人更是相貌出众，一眼万年。
坐在下铺的女人向门口的宁语和谢折曜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你们好。”
宁语也简单打了个招呼。
大家都不熟，再加上这对年轻的夫妇似是有些知识分子的傲气，找到各自的铺位后，就没再多客套什么了。
一路上，火车“哐当哐当”的行驶着，两方人都没有再客套攀谈，只是偶尔与对方的同行人低声交谈，既不打扰别人，又不会吵到别人。
其实她骨子里是个内向的人，最怕遇到那种自来熟拉着你就说得停不下来的热情外向旅客。
互不打扰，有事再说事，对她来说，是旅途中最舒服的相处方式。
宁语坐在他们那一边的下铺，靠在谢折曜旁边，新奇的看窗外一望无际的稻田，偶尔出现层层叠叠的大山。
窗外哐当哐当的火车行驶声中吹进来了丝丝凉风，舒服得让她有点昏昏欲睡。
谢折曜扶住她的小脑袋，拉了个枕头过来给她枕住，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件大大的长袖棉衬衫盖在她的肚子上，柔声轻哄，“累了就睡一会儿，吃饭了我再叫醒你。”
宁语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后，舒服的翻了个身，卷着谢折曜的衬衫，闻着衬衫上淡淡的佛手柑与柑橘味，渐渐睡沉了。
等她再度醒来，窗外的天色已经变暗了。
宁语瞬间清醒，看了一眼手表，居然都7点了。
她这一觉睡得有点舒服过了头了啊。
“醒了先漱漱口。”谢折曜坐在床边，帮她拿着枕头立起来，靠在她后背，又递过一个搪瓷缸，里面是已经晾温的热水。
桌子上摆着2个大饭盒，明显是谢折曜已经去过一趟火车餐厅，还给她带了饭菜回来。
他们对面的夫妇显然也是吃过饭了，女人笑得温柔大方，“小同志，今晚火车上有大鸡腿，你哥哥专门给你带的呢。”
不怪她误会，实在是宁语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与实际年龄不符。
三个多月前她看起来还像个10来岁的黄毛丫头，精心养了三个多月后，她至少看起来已经像个十三四岁的青春期小姑娘了。
虽然谢折曜看着像20出头，但那在外人眼里，也是差了六七岁的感觉。
自然而然就觉得是兄妹。
宁语笑笑，小脑袋靠在谢折曜的肩上撒娇般蹭了蹭，“他不是我哥哥，他是我谈婚论嫁的对象，别看我看着年纪小，其实我快18了。”
嗯，16岁半怎么不算快18了呢。
对面的夫妇果然更惊讶了。
“先吃饭吧。”
谢折曜脸上神色淡然，打开两个饭盒，一个装饭，一个装菜，装菜的那个大饭盒上果然卧着一个大鸡腿。
实际耳朵都快熟透了。
要不是现场还有两个外人在，她真想直接上手摸摸谢折曜的耳朵烫不烫。
男人羞怯的偷看了一眼女人，才低下头，“谈得真早啊，跟我们一样。”
女人反而比男人大气一点，笑着揽住男人的腰，“是啊，我们从小就认识，上初中那会儿，他就盯上我了，看到你们，就想起我们的青春。”
宁语艳羡：“真好啊，青梅竹马的年纪。”
吃过饭后，她正要拿着两个大饭盒想出去洗洗，被谢折曜夺过来，“我去洗。”
宁语悄悄附到他耳边，“我想顺带去瞧瞧王家二婶的动静。”
谢折曜：“打饭的时候我看到她了，她去了餐厅吃饭，还在她所在的那节车厢有了座位。”
是原本有座位坐的一个中年男人让位给她的。
他上车前明明看到那男人还是坐在座位上的，没想到一下午的功夫，就主动让座给王二婶，自己站到硬座旁的过道上了。
看来她上的那节车厢，有好几个她认识的人。
这一趟火车上，宁语过得十分舒适惬意。
惬意得她都差点忘了自己是来追踪人的了。
一天后，那对夫妇已经提前到站下车了，硬卧包厢里彻底只剩下谢折曜和宁语两个人，这下他们一起说话讨论再也不必顾忌其他人。
直到到站下车，宁语都觉得这一切挺顺利的。
但往往越顺利，就越容易出状况。
在人挤人的下车途中，宁语和谢折曜被人群挤开走散了。
他们下车的时候，有好几个人提着特别大的蛇皮袋又挤又推的，激得本就拥挤的人群怨声载道。
宁语刚觉得被谢折曜紧紧牵住的手一松，回头已经看不到谢折曜的身影了。
而后面的人不停的催促她往前走，她只能被动的推着一直往前。
宁语心里有一阵慌乱，但马上就平复下来。
谢折曜帮她提着小皮箱，还一直都是在她身后护着她的。
不像她孤身一人，在人群里容易被推出去，他肯定出来得比她迟。
等她到了出站口，就站在那里等谢折曜。
又不是小孩，走散了也不怕被拐。
只是她的想法太灵验了。
刚想到被拐，她到了出站口就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她以为是谢折曜，结果一回头，突然眼前一黑，头晕得厉害，心跳大如擂鼓，仿佛就敲在她的耳朵里一样。
连眼前的人群都渐渐看得不清晰了。
宁语意识消失前，心里暗叫不好。
这该死的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另一边，谢折曜被从后面涌上来横冲直撞的人把他和宁语硬生生挤开后，他再次巡视四周，居然已经找不到宁语的身影了。
这速度之快，让他不得不怀疑，其实他们盯人的事可能已经暴露被对方知晓了。
在火车上对方一直佯装不知，隐忍不发，原来是在这等着。
很快，人群里“哎哟”一声。
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倒在了谢折曜身上。
她一手死死抓着谢折曜，一手抱着自己的肚子，一直“哎哟疼死我了”“哎哟喂要生了”叫个不停。
声音洪亮得她周围的人迅速都空出一小片地方，避开了这个孕妇。
“你这同志为什么要撞我啊，哎哟你是想害我早产，是要害死我吧！”
孕妇一边大声嚷嚷一边抓住谢折曜的手臂，这时已经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出了站，人群已经没有刚下火车那会儿那么密集了。
谢折曜上下打量了一眼紧抓着他不放的孕妇，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要早产的模样。
她的目的实在是太明显，就是想拖住谢折曜。
他蹙眉想要扒开她。
孕妇立刻表现得一惊一乍的，顿时叫得更大声：“你想干嘛，你撞了我就想开溜吗！别想甩开我逃避责任！快来人看看啊，这个男同志撞了我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就想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