讼棘堂本是大理寺卿办公场所，被临时用来审理易廷洲。
太子皇甫玄策端坐在主位，查大人，邢大人分坐两边。
三人神情严肃，满满的压迫感。
易廷洲面上依旧淡然。
桌案上摆着一份卷宗，太子摊开，正是易府谋反案。
几个月前，一个上山打猎的猎户发现了西山山林深处藏着一支一万私军。
源源不断的粮草从京都周边运进山林。
沈相得知后上报朝廷，皇帝派他暗中查访，但此时一万私军已不知去向。
饥荒爆发后，户部侍郎易贤沐开仓放粮，拿的全是他自己私库里的粮。
易贤沐十年前就是云崆首富，富可敌国，有这些粮食储备，起先没人觉得他有猫腻。
直到沈相调查发现，易家早在西北旱灾前就开始囤积粮食，足够保证一座城近万灾民两月的供给。
易贤沐做生意再厉害，也不可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会发生饥荒，而事先准备。
月前，沈相收到一封密函，里面有一份易贤沐采购和分发粮食的记录，证实易贤沐就是为藏匿的私军囤的粮。
将这样一支军队养在离京城百里地的山林，所为何事，不言而喻。
“这就是所谓的铁证如山?仅凭一封密函就定了易家的罪?”
易廷洲苦笑。
沈嘉年觊觎易家庞大资产，已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先拉易家下水，再将私兵引到太子头上。
毕竟满朝皆知，他与太子交好，私交甚密，算起来是太子一脉。
一石两鸟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太子皇甫玄策也想到这一层，“可那份密函，确实有易贤沐的亲笔签字。”
“能否借我一看？”易廷洲想亲自检查，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刑天肃着脸，“于理不合。”
查正行却很坦然，“要说大理寺断案最厉害的人，除了易廷洲，再找不出第二个人。”
“来人，拿着给他展示，让他确认。”
易廷洲回京，最先找的就是查正行。昔日这位上峰对他青睐有加，帮着布了这个局。
就是为了争取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三司会审易府谋逆案。
刑天看着查正行若有所思，算是明白这次的布局，他好像成了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让我来吧。”
刑天始终不太放心，主动提出给易廷洲展示密函。
一个寻常可见的油皮纸里装着两本薄薄的账册。
一本账册记载了粮食采购的时间，地点，数量和购买银两。
另一本记录着粮仓陆续将粮食运往西山的数量和时间。
每本账册最后都有易贤沐的签字。
易廷洲道：“不知大理寺是否存有家父囤买的米粮？”
查正行招来唤人去取。
托盘上八个白色布袋一字摆开，里面装的米，取自易贤沐存放米粮的八个粮仓。
太子见易廷洲依次看了袋中的米陷入沉思，不免催促道：“可有什么不妥？”
易廷洲不慌不忙道：“记录里记载，八个粮仓的米都出自北面的涿州，淅州，忻州等州府。”
“今年北面的几个州收成不好，产出的新米连赋税都供不上。倒是上几年因为雨水充沛，光照充足，存了不少往年的陈粮。”
“如此大批量的粮食从北面几个州采买，只能买到陈米。”
“可布袋里的米，明明是南方的新米。”
刑天，“采购的是陈米，只是你个人的揣测。”
在场几个不是皇子就是贵族出身，能分清五谷已算不错，哪里知道怎么区别陈米。
易廷洲淡淡一笑，
“重点不是陈米和新米之分，最关键的是南方的米和北方的米，无论在色泽，形态和口感上都会有所不同。”
“在我们云崆，因为气温适宜，可种两季水稻。”
“采购南方的米，难免会混买，导致早稻米和晚稻米混在一起。这八个布袋里的米就是如此。”
“邢大人可请几位农人前去几个仓库察看。他们一看便知。”
刑天自然要去确认，给身后的侍卫递了个眼色。
“叫人立刻去确认。”
太子喜形于色，“这么说，这份账册根本就是假的，根本不是粮仓购粮的记录。”
刑天略一思忖，“粮仓的米，我已叫人去确认，先不提。这账册上易贤沐的名字，证实是易贤沐的字迹，该如何说？”
易廷洲十分肯定地说，
“账册上的签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这并不是家父的笔迹。”
“模仿家父笔迹的这位，若是我没记错，是丞相府的人，”
太子眉头拧了拧，“你认识？”
“每个人书写都有自己的握笔习惯，用力的角度也会不同。此人虽然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或许是因为腕部不适，每一捺，都会在最后重笔处犹豫。”
“查大人可找来沈相誊写的卷宗，对比两者的笔锋。”
查正行早有准备，摊开一旁的另几个卷轴。
太子，刑天都凑了脑袋过去。
细看下，每笔捺确实在重笔处有些纠结不连贯。
“那人会是谁?”
“能替沈相草拟奏章卷宗的人，必定是他的亲信之人。”
“看来，沈相这封密函确实存疑。”
刑天虽然古板，但是易贤沐若真是无辜的，他定不会坐视不管。
“但就算如此，并不能完全洗清易贤沐的罪责。他为何大量囤粮?动机是什么?”
总不能承认说真的是未卜先知吧。
易廷洲沉声质问，“既然账册已证明是伪造，那就说明西山藏匿的私军和家父无关。”
“私军是不是真的存在?为何突然消失不见，会不会也是沈相无中生有?”
面对刑天的这些疑问，易廷洲坦言，“剩下这些，只能仰仗各位大人去查证。”
“不如先从调查粮仓米粮去向开始。如此大量的粮食不会一夜之间突然消失，极有可能还在京城内。不妨派人去查查。”
大理寺，一个不起眼的身影退了下去。
易卿颜听闻易廷洲的消息便急匆匆赶来，全程围观了整个过程。
找东西，没有比它更会的了。
“小东西，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