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
呱……
夜晚凉风习习，明月朗照，江山如睡梦美人，妙不可言，只有处境体会，方能感知。
万籁俱寂下，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位置，伏牛右手向天，左手向地，两脚与肩同宽，身体从外面看一动也不动，实则内部劲力运行，身体撑拔，骨节筋肉进行着极其细微的变化，就连伏牛自己也察觉不到。
此刻伏牛眉头微皱，这一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一时间安静下来，一万三千念就开始挤出来，要么回忆黑人拳头到了自己眼前，要么便想起有关王璎珞或者楚清媛的事，脑海中纷纷扰扰不得安宁。
“呼……”
伏牛深吸一口气，双手上举下按做出收式。
“意念不专，念头如魔，影响太大，劲力涣散，沉坠感只到双手，胸口发闷，这肯定不对，得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思来想去得不到答案，索性暂且不练，双手自然而然结成心印，睁眼看着满载星光的湖面，偶有几只野鸭夜泳，鱼儿穿梭，蛙声一片，月纵大江，独照而光，伏牛心神一动，貌似抓住了什么，但仔细想想，却毫无所得。
“到底是什么？”
“孽障，还不归降！空洞无物天柱立，抱元守一心无为！”
一道仿若炸雷的声音瞬间穿透伏牛心神，灵魂经过冲击，眼神一阵波澜，这道声音在灵台产生一股冲击波，所有的无名念头尽皆消弭，一声棒喝，截断众流。
“心猿意马皆虚妄，清净无碍是本真。”
伏牛心中一喜，这声音他期盼已久，瞬间仿若有了主心骨，心神大定，重新站起了桩法，脑海中只有“空洞无物天柱立，抱元守一心无为”这一句话，内部劲力缓缓下坠，渐渐地腰腹有了沉重感，继而到了胯部，紧接着腿部，最后到了足部。
不仅仅是劲力的下坠，伏牛感觉自己好像被劈成两半，身体中线仿佛一根柱子，中正安舒气息下沉，后腰命门有了气感，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来者正是许久不见的老者，他负手而立，站在伏牛不远处，看着他的变化。
见到伏牛脚下略浅的脚印，黑夜中的他微微点头。
“天资卓绝，能这么快通了诀窍，天生以武入道的苗子。看来离开的这段时间精进不少，不过有入世痕迹，意念驳杂了。”
老者脚下轻点，不见如何动作，飘身到临江的岩石块上。
见石块上光滑清洁，不染尘埃，像是有人经常打扫，老者心念一动，看向朴素无华的伏牛，嘴角上扬，“这小家伙！”
双盘趺坐，双手结成心印，打起坐来。
伏牛此刻虽然沉浸在劲力和气脉的变化之中，但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老者并未离去，心中莫名感觉安稳。
天微蒙蒙，洲渚中水鸟渐渐放开鸣音，奏响清晨欢愉的乐章，不过他们仿佛懂得养生，刚起来并不进行大动去飞翔，而是先进行气息的调节。
伏牛感受到劲力逐渐变得轻灵，知道今日习练到了结束的时候，深吸一口气，胸肋撑拔如球，缓缓睁眼，世界无比清明。
“感觉如何？”
发问的正是老者，伏牛终于见到这位神往已久的人，见老者身着粗布麻衣，脚穿布鞋，慈眉善目，神色清朗，身材清癯，怀有不世出的高僧大德气，心情激动下竟当下跪服。
“多谢师父救命和授艺之恩，弟子无以为报。”
老者一怔，喃喃道:“师父……”
“呵呵呵，起来吧，修行人只说缘法，不讲回报，心中不住，才能常得自在。”
老者凭虚御空，伏牛只感觉自己被一股气劲拖起，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心中更是震骇，直觉师父非凡间人物。
“你我有缘相识，我便传你一些法门，关键还在你自己修行证悟，昨夜传你之法，非神通也，乃一口诀，名为锁猿真诀。所谓猿，意指妄动心，人不是木头，有觉知有意念，练静功的时候难免会控制不住到处乱跑，导致神意不凝，气息不稳，常念锁猿真诀，可增进定心。”
伏牛拱手低身道:“弟子一定谨遵师尊教导，多加修习。”
老者摆摆手，呵呵笑到:“不必，我今生不会收徒，记住，入道法门千万，先明道为何物，再谈从法门处可怎样修行以入道，我传你之功为何物，你以后如不中道崩殂，自会得知。”
伏牛神色肃穆，“弟子谨记，弟子可否得知师父名讳？”
老者见伏牛真心诚意，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伏牛只看见老者颈部肌肉微动，传来深幽细语，“我本不应存留在这世间，以后如果有相见的机会，一不问来处，二不问去处，三不问凡尘俗事，你一定要问我名，我便留个名给你，以后，你就叫我——究竟老人吧。”
说罢，究竟老人的身体竟然开始渐渐透明，在伏牛震惊的神情中究竟老人踏入湖中。晨光微曦，究竟老人渐渐远去，和远山融为一体，不知青山是老人，还是老人为青山。
“究竟师父到底是何等人物，这世间到底有多少奥秘？”
伏牛逐渐从这颠覆自己唯物论的世界观中回过神来，任谁看见了都一定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对于伏牛来说，他坚信不疑，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解释不了只是自己境界还远远不到而已。
湖水清荡，水波扬起，一只白鹤在岸边捕鱼，见伏牛后惊走，扑腾的声音让伏牛回过神来。
“不应存留在世间？究竟老人？师父真犹龙耶，世人遇见已是幸运，何求停留。”
“空洞无物天柱立，抱元守一心无为。”
伏牛心中再次默念锁猿真诀，刚才练功时默念作用尤其明显，动起来了就难以体会这句诀窍的特殊之处。
就在伏牛一边想念一边清理岩石上的枯枝落叶的时候，他耳朵自动，听得两道急促又规律的跑动声向他这边来。
“现在这个点正是晨练的时候。”
就在他以为来者会向着远处去的时候，没料想到来者叫到:“伏牛，早上好！”
伏牛转过身，原来是王璎珞和那天的那个女子，她们都是一身运动装，细腻的皮肤微微出汗，脸色桃红，娇艳欲滴中又是满满的活力。
“你们好。”
“嘻，你还挺会端水的，你不知道我名字可以直接跟璎珞打招呼就行了，哈哈哈。”
穿粉红汗衫的女子娇声笑到，让人一听就觉得是个开朗女孩。
“呵呵……”伏牛轻笑一声作为回应。
“我叫苏小敏，是璎珞闺蜜，以后见着我们要提前打招呼知道不，哪有每次都让璎珞大美女先开口的。”
苏小敏插着小蛮腰，一手指向伏牛道。
伏牛依旧含笑，尽管他可以多些情调地去回应，但他不喜玩笑，没必要强制回应，尤其他得了真诀后，愈加珍视言语行为的删减。
见伏牛只是笑，并不作出任何其他回应，苏小敏自己有点按耐不住了，她张口欲要继续引动伏牛时，王璎珞拦住道:“小敏！你就喜欢说这些话！”
她看向伏牛说道:“伏牛，我知道你没有手机，昨天在群里发了本学期的助学金名单，你记得写好申请书，回头交给我哈。”
伏牛疑惑地问道:“助学金？我没有申请啊。”
前几天在寝室听到良博他们在讨论，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写了，因为他们都认为不拿白不拿，谁也不会认为自己的家庭比别人的家庭好过一些。
尽管下发助学金的初心是个好事，但伏牛有自己的选择，君子以自强不息，凭本事去得到比什么都强，他本来想拿下奖学金，但楚清媛的出现，让他对奖学金也没兴趣了，干脆让出这个名额给其他需要的同学。
王璎珞脸一红，神色居然罕见地有些忸怩，眼神躲躲闪闪，“我，我知道你没申请……”
苏小敏见闺蜜做贼心虚的样子，正主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一阵恼火，“你真是没良心，璎珞知道你缺钱找不到兼职，还想花钱去外面租房，又装清高不跟我们一起住唔……就在班干部会议那里向辅导员力保你……唔……当场还和副班长光迈伦吵架了……”
王璎珞脸色滚烫，见苏小敏把什么都抖出来了，一边去捂住她嘴巴，一边又担心地看伏牛神色，担心伤到他自尊心。
伏牛身子一颤，心中流淌出一股暖流，看向王璎珞多了几分温柔，真诚说道:“谢谢你璎珞，不过，我是真的不需要，不用费心了，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晨练了。”
话毕伏牛径直沿着林中小道和她们擦肩而过，不带丝毫迟疑。
王璎珞见伏牛说走就走，没由来的，情绪突然有些低落，竟然有点想哭。
苏小敏气得胸腔发闷，“你你你，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啊！璎珞，你就不该……”
她转头正好看到王璎珞眼睑低垂，眼睛中布满阴云，好似下一秒就要落泪。
她对感情体验很丰富，以前还当她是怀着怜悯心，现在看来王璎珞貌似真有点动心了。
“不会吧……”
苏小敏看着远处渐渐只有影子的伏牛，平凡到极致的一个人，她实在不清楚王璎珞情感的由来。
“难道这就是缘分？”
王璎珞落寞地走到伏牛刚才待过的岩石上，她缓缓蹲下，看着宽阔的湖面水波流动，喃喃道:“不必费心吗？为什么偏偏是他？我是怎么了？”
视线无目的地游走，正好看到伏牛练功留下的那两个陷入土地中的脚印，脚尖朝着天籁湖，似乎伏牛就在那里，下一步就要迈进湖中不知去向。
良久，王璎珞眼神闪动，有所意会道:“小敏，我明白了。”
“啊，你，你明白了什么？”
苏小敏本来还在措辞怎么安慰王璎珞，没想到她竟然还先开口，一时间她不明白王璎珞是怎么个心理状态。
只见王璎珞伫立着笔挺的身躯，面露灿烂的笑容，手指向天籁湖远处，语气温柔又坚定道:“他，意不在此岸，在彼岸，那里虽无人看见，但肯定有繁花似锦。那里虽是万丈悬崖，但肯定有无限风光，虽有险阻，我亦往矣。”
“……额，什么鬼？”
苏小敏抽抽嘴角，她向来揣摩不了文绉绉话的意思，简单的意思非要弄个玄关让你去意会。
“哈哈，不懂了吧，走咯，跑步去。”
王璎珞虽然还没有如释重负，但经过一番自我开释，逐渐心情向阳，体态轻松，于是开朗地笑着，朝前跑去。
“伏牛，愿你找到自己的路。”
天籁湖一阵风儿吹过，树荫浮动，湖水皱起，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