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弹自尽。
权本栋的尸体被抬下来的时候，整个头部已经血肉模糊，不忍直视。
听到枪响，刘丹闭上眼睛，脸色淡然，一言不发。
不用说，她明白，权本栋死了！
像他的性格，很干脆，死得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可是，这么果断、厉害的角色，却陷入难以回头的罪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王兴桥朝市公安局的方向望了一眼，也是面无表情：“市长，要过去看一下吗？”
“不用，”刘丹睁开眼睛，“回市政府。”
……
自从方向东开车进入市公安局院内，卞向阳就没下过车。
看着几名警察慌乱地抬着权本栋的尸体下了楼来，他突然心悸，与第一次杀人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第一次杀人，是在参与缉毒的过程中。
那名毒贩临死前翻着白眼瞪着自己的样子，他永远不会忘记。
尽管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可那也是一条曾经鲜活的生命！
在防武警部队服役几年，他多次参与缉毒缉私，目睹过不少匪徒被击杀的场景，知道他们活该！
也见证了几名战友丧命的过程，让人撕心裂肺般痛！
杀人，是执行命令，是当时那个角色的使命，是必须要认真完成的任务！
杀人，会产生强烈的征服感、荣耀感和成就感！
但他真的不喜欢杀人，不喜欢需要杀人的生活！
他也害怕自己会死。
当时他还是处男，姑娘的手都还没拉过呢！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所以，那年因为发生意外事故，他被追责处理，不得不被迫退伍后，他不但不伤心气馁，反而欢欣鼓舞，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也十分不舍军旅生活，也始终难弃战友情怀，但至少退伍后就再也不用杀人了！
可以拥抱美好未来，一切向好！这不是很好吗？
的确，转业安置到区农业局上班后，别说杀人了，就是鸡、鱼他都很少再杀。
鲜血，总是让他想起过去。
他只想娶妻生子，怀揣诗与远方，尽享岁月静好！
只不过，真踏入社会后，他的生活也因此变得暗淡无光。
一切并非如他所料，甚至离他很远。
他所有的畅想，都在几年内土崩瓦解了！
这直接导致，很多时候，他不得不对曾经的自己，以及自己的想法有所质疑！
对，怀疑人生！
工作后，由于文笔尚可，他成为区农业局办公室所谓的笔杆子。
坚决服从领导命令、不懂拒绝的习惯，让他“收获”了太多杂事，从此沉陷其中！
每天没日没夜地写材料、做表格，面对各种繁文缛节、附赘悬疣的工作，他几近崩溃！
坦诚地说，他并不怕吃苦！
让他崩溃和心累的，是那些花里胡哨的材料、表格，大多都是瞎折腾，除了对领导向上争宠邀功或者逃避责任有用之外，毫无意义。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看，除了造成物资消耗外，还拖累了单位的发展。
那就是内卷！
就是形式主义的产物而已！
而在生活方面，由于婚姻的失败，以及轻信小舅子导致欠下一笔债务，并选择不告诉家人默默承担，两年间入不敷出又导致债务越滚越大后，那种时时挂在心头的无助和无力感背后，巨大的压力让他经常喘不过气，焦虑不安、夜不能寐。
甚至后来不堪重负，经常觉得生不如死！
那天，他看到有句话说：当信用卡和网贷总和超过月薪的30倍，便永远还不清。
他终于鼓起勇气，用100多万元的欠款总额除以自己4500元的月薪，然后大汗淋漓……
偏偏爱慕虚荣，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从未关心过自己的妻子，无端地辱骂了他，轻描淡写地提出了“离婚”两个字。
他点头答应，选择净身出户，并在当天就和她签下了离婚协议。
随后，看着相貌平平的妻子居然一番打扮，下楼钻进一辆所谓的入门级豪车，被一个又肥又丑的秃顶男人接走，他绝望了！
一个人去横石江边……
决绝地跳了下去……
他当时想，如果生活毫无希望，还活着干什么呢？
不过，这些天卞向阳认真回顾总结，他终于有所醒悟，从前之所以活得一地鸡毛，客观来说主要是因为倒霉，但从主观来看，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的无知、愚蠢和懦弱？
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的幼稚与单纯？
此刻，看着权本栋的尸体，卞向阳突然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权本栋的死，对于他自己而言，都是一个悲剧！
那么，自己呢？
跳江前，是悲剧！
跳江时，是悲剧！
现在，鬼使神差、稀里糊涂地，自己还活着。可是，会不会再次活成悲剧呢？
索性闭上眼睛，任由思绪飞扬……
半晌，卞向阳终于有所释然。
至少，以后尽量避免活成悲剧吧！
……
“向阳，你马上回办公室，市长正找你呢！”金小桔打来电话。
她的声音有点嘶哑，听上去显得更加动人：“我听说现场很诡异，你快回来给我讲讲！”
诡异？
想起方向东曾阴阳怪气地，拐着弯告诫自己不能打金小桔的主意，卞向阳哑然失笑：“那么个传奇人物，突然间说没了就没了，虽然谈不上诡异，但也的确挺有意思的！”
“是啊，人生如戏！”
“不说了，我回来再给你讲吧！”卞向阳下了车来，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市长知道我在公安局，她找我，会是什么事呢？”
“敏感时期嘛，肯定是大事情啦！”
金小桔调皮地说道：“权本栋倒是死了，可是他的事情却还没完！后续怎么收场？与他有关联的那些人，怎么处理呢？这些，都是问题！”
“好吧，我马上回来！”卞向阳说道，“大boss都死了，处理剩下的小喽啰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大boss？”金小桔嗤笑。
不过，她并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切换了话题：“你听说没有，权本栋的情妇居然跑掉了！”
“不会吧？”卞向阳一脸狐疑，“我听说，不是老早就布局了吗？市长去在省厅的时候，不是都安排过，让龙副局长带着裴少锋，提前布置对相关人员的抓捕吗？”
“权本栋都没有飞走，一个老鸨，还真长翅膀飞了？”
金小桔笑道：“会不会，正是因为龙副局长也如你一样，太小看那女人了，所以让她有了可乘之机呢？”
卞向阳突然想到了什么：“被小看或者忽视的，真的是那个女人吗？”
金小桔不解：“什么意思？”
“……”卞向阳哼了一声，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