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父抬手，摆了摆表情也颇为嫌弃。
“你走吧。”
他不明白了，这人怎么看哪儿哪儿熟悉，但是仔细一看却又哪儿都别扭，整个人长得就很拧巴。
陆子野上山的时候改换了样貌。
捏弯了眉毛，按塌了脑门，又把自己搞成了大小眼，鼻头捏大，嘴唇捏厚。
看起来丑了不少。
但其实熟悉的人或许能看出陆子野来，因为陆子野他其实也没动多少，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还是那么一套，似乎还在他原来的位置上，但是各有不同。
现在看陆子野就像是一个中年备受生活磋磨面相都变了这么一个模样，更确切的说，有些像是周伦和饼伦的区别。
也不怪陆二师父似乎看出了什么，但是最终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而且陆子野这么捏下来一脸的苦相，让陆二师父什么都说出来，放他下去了。
那陆老师父看到下面这么多人对他热情相待，他居然连一句话都不回，就这么坐在了前面放置的三把椅子中间的位置上。
这位老人腰杆笔直，直视前方，一动不动，让人以为他开始cos木头人了。
现代的年轻人几分钟摸不到手机就开始烦闷不已颇为无聊，他竟然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直视前方。
老一辈人的定力就足够让这群小一辈的人望而却步的。
他们现在手里也没了娱乐工具，也只能干瞪眼。
上面那么一个大人物站着，他们又不敢做些什么。
搞得自己浑身长毛，又像是爬满了蚂蚁，极其难受。
就算上山路上嚣张跋扈还企图和山门弟子打一架的公子哥，此刻也要当乖乖牌。
幸好，能让分泌多巴胺的刺激来了。
三师父来的路上一路挑剔。
“你们这卫生怎么搞不好？”
“那果子快熟了，尽快收了别烂在地上。”
“可是三师父，大师父二师父都说这果子吃腻了，烂了就烂了吧，不想再看见他们了。”
漫山遍野都是同一种桃，早桃汁水不多也不够甜，吃一两次还好，吃多了的确是折磨。
“那你们腌了，换换口味，或者制酒卖到山下去……不都是办法嘛！笨！”
“师父……二师父说，再抓到我们下山去做生意就让我们滚下山去。”
那戴着眼镜的小老头摇摇头无奈，嘀咕着：“真是死脑筋的老古董。”
“二师父说了，这叫保持神秘感。”
“呵呵。”
说实话，三师父比二师父看起来更像是个文人，因为这老头戴个眼镜，一副老学问的样子。
更何况这老头身穿一身墨色长褂，衣摆和衣领有点绣花，但并没有喧宾夺主，主要是展示这布料来。
这料子就算对比没有研究的陆子野也认得出来，这颜色看起来低调，其实名为香云纱，是个听起来应该是流光溢彩的名字，但是其实它真实的颜色就是如此的低调奢华，前一阵什么简璇子做什么宣扬传统文化的活动陆子野瞥了一眼知道的。
这东西可是号称一寸纱一两金的，价格昂贵。
仔细一看，这三师父挂着一块几乎像玻璃样透的玉，玉这种东西自然也是越透越贵。
手上一串珠子看起来也来历不小。
这老头真是挂了一堆的值钱东西，怪不得是行商的陆思。
偏偏他这一身的东西外行人看不出来，或许以为他穿的是什么破褂子，坠的是什么玻璃，拿着木串子来盘，都不如核桃。
但实际上他这东西的确可以买下市中心一套房来了。
可他偏偏穿得这么贵了，还要计较那掉下来的果子。
可能……积年累月的省钱也是致富经吧。
三师父和二师父打了个招呼。
也不过是互相点了点头来。
几百年相与可能老头子们关系再好，也似乎没有太多的话可说了。
二师父在那儿腰背挺直严阵以待，三师父竟然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账本和算盘来，就此算了起来。
真是古装剧里老账房的模样。
陆子野突然觉得，是他的话，把收上来的东西全都卖了换钱倒是勤俭持家了。
“三师父好！”
有人带头问了声。
接下来稀稀拉拉几个人跟着说了声。
“……师父好！”
看起来像是什么三流公司团结似的。
陆子野都想笑了。
看得出来这些公子哥也瞧不上这老头。
他是从商的，可是百年不下山或许能力还不如他们。
他们为了继承家业不是在国外什么常青树的镀金过的，要么也是跟着父辈学过的，而他们的父辈现在在山下俗世可是实打实的是富豪商业巨头。
现在的商战不仅要懂人心懂经济，甚至还要操控舆论，这一块他们家族都是个中强手。
那这老头他懂吗？
他恐怕连什么是媒体都是不知道的。
自然被人看轻了些。
他们还没必要和一个老古董学习如何经商。
他们在等大师父。
这才是这里大部分人上山的目的。
他们想学武。
就像是陆子野之前展现的那样，在一个真正修行人面前，就算子弹也是不够看的，一个修行习武的人足以轻松杀死仇敌，可以影响格局的。
他们眼巴巴地看着，良久才等到大师父的出现。
甚至等候的过程中他们都要心疼两个老爷子，两位百岁老人是否遭得住这烈日当头啊。
大师父声音清脆，远远地就把声音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足见其实力。
可是这声音脆生生的，像个年轻人。
不像是大师父，说是琅岳山门里面的什么师兄弟他们倒是相信。
人很快现身了。
那是个娃娃脸的年轻人，一身质朴的抹布灰衣，看起来完全没有身为琅岳山大师父的仪态，反而像是山门人人宠爱的小师弟。
主要是他看起来还没有二师父壮实，瘦骨嶙峋一身排骨，看起来他们这群习惯健身的人喝蛋白粉练出来的肌肉都能一拳头锤死他。
不过他的的确确站在了两位老者面前低头了。
“二师弟、三师弟！你们居然来这么早！？”
他摸着自己的光头，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什么一休之类的吉祥物。
不过他打招呼的那两位老者也的确对他抱抱拳。
也没有责怪他来得晚。
这还真是大师父！？
大师父长得还真是出乎意料……
连三师父有的招呼声，都因为各位的愣神惊讶，错过了最佳的时间。
而这位大师父也的确心态年轻，话很密。
“各位少爷，上午好啊！”
“这眼看着就到饭点了，不知道你们吃了没？”
“哦，爬山的路很累，你们肯定饿了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迎接新生的学长，这也未免……太有亲和力了吧？
见大师父如此好相处，诸位突然放松了下来。
若是能被他选上那日子肯定也会好过些。
总好过对着两个不苟言笑的老古董要好得多吧？
“大师父好！”
“我常年健身，这点路程对我来说还好。”
说这话的人就有点心机了，这不是在向大师父昭示了自己弟子好嘛。
旁人还没反应过来，没想到这竞争就开始了。
“大师父！我们不饿！”
“不知道这考核是要考核什么？”
“哦。”那光头娃娃脸笑盈盈地看起来，不像是考官，反而像是来邀请他们做游戏的。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他有些神秘地说道。
陆子野却看着他这副做派有点难受。
陆子野之前窥见了几次自己之前的记忆来，他记忆里的陆一弦显然不是这副模样的。
而是更加沉默寡言，憨憨一些的。
最开始陆子野看不到记忆里那些角色的脸，甚至觉得他说的那些话，那种做派，应该更像是顶着一张村汉的脸和身材的。
他现在的模样让陆子野头皮发麻。
主要是……他好像是在模仿陆先生吧？
那岂不是在模仿自己？
没有人看到一个学人精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不膈应，这似乎也像是恐怖谷之类的反应，天然生出了一种厌恶感来。
陆子野低头不去看他。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来，然后安抚自己。
或许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他原本就天性单纯，莫非是因为陆先生死之后难以接受才开始模仿起陆先生来，来表达自己被扭曲的哀思来。
不对不对。
陆子野回神。
他怎么开始给这家伙找变得这么恶心的理由来了？
难道是因为他这张脸？
陆子野又抬头瞥了他一眼。
这张脸看起来就好用……
陆子野之前见到了那个卖花似乎先天有缺陷的孩子，若那种需要以乞讨为生的孩子，长了一张这样的脸，肯定会让街上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为他慷慨解囊。
而陆子野呢？
他也有长坏蛋的脸。
不然一眼就会被人认为是纨绔和坏痞子，他在当风流公子的阶段，这张脸就吸引不到纯情少女，只有那些各取所需的女孩子容易找上来。
陆子野觉得自己要是有这么一张脸，怕是林书颜早就被他骗得成了陆家少夫人了。
不对，说到根本，他要是有这么一张脸可能根本不会被人记恨，莫名其妙就被人杀了！
他死后摆在那里也不会有人舍得对他下手杀了他，看到这张脸就会觉得心中有愧。
就算是他转世，陆华也不会对他这张脸动什么小人心思，而是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好好养大，萧雅凝说不定也会视为己出……
陆子野这么一想突然想扒了他的脸皮给自己。
这么好用的道具……真的是可恶！
陆子野磨牙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就和二师父陆一柱一样，他也在看到陆子野之后愣了一下，然后挪开了视线。
陆子野觉得自己这张脸还是有效果的，像而不像反而是对的，如果完全不像他做事习惯又是一样的，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亦真亦假才是真的让人难以分辨的。
只见那娃娃脸大师父打量了一下在坐的各位，然后一位弟子是上前似乎说了什么话。
然后他抬手拍了拍。
“啪啪！”
合掌的声音似乎都带出了掌风来，的确让人望而生惧。
只见有人抬了一口鼎来。
“……”
陆子野歪歪头，嘴角抽搐。
这是什么？不会是什么验明人身体存蓄多少能量的道具吧？
然后他上前测出来什么……斗之气三段。
不对他又不是这世界主角，按理来说应该是林龙测出来相当的低，然后才成为后起之秀一鸣惊人。
不过那里面不是这种东西。
两位弟子搬着这东西似乎相当吃力。
看起来就是从旁边偏殿里搬出来的东西，却累得两个人出了一些汗来。
陆子野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看来自他而生的门下人物也不是每个人都是力大无穷的。
也是，他都不是人了，他们还是人。
其他人都凑了上去，想看看这么沉的东西里面是何物在其中。
陆子野也凑上了上去。
原来是铁砂，也不是什么加热过的铁砂。
其他人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
“这是什么？”
“这是要教我们练铁砂掌吗？”
“该不会是想测测我们的体能吧。”
有个八块腹肌，双开门的老哥这就上前想要去捧起这口鼎来。
“啪啪！”
那娃娃脸大师父再次合掌发出声响来提醒各位注意他。
“各位，试试戳戳这沙盆吧。”
说着他就坐在了第一把椅子上。
怪不得把他们的椅子摆那么高呢，也不是刻意摆什么高姿态，而是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鼎里的内容物来。
这怕是他们这些人第一场试炼了。
刚才那个八块腹肌双开门自然正握着鼎脚呢，他正跃跃欲试，当然他也想要第一个尝试一下他能戳到多深。
这小子把手狠狠往里面戳了进去。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
而其他人也跟着龇牙咧嘴。
因为的确看起来很疼。
陆子野也皱了皱眉。
他把手拿出来的时候，指甲显然进了沙土，而且有大块还有锐角的沙块掀开了他的指缝，血正涌了出来。
十指连心，这自然是很痛的。
不过他留下的坑很快被旁边滚落下来的沙被填充上了。
他也不顾自己的伤口了。
对着上面的三位师父说道：“看到了吗！？”
又看了看旁边的人试图让各位竞争者也当自己的见证者。
“你们看到了吗？”
大师父挥挥手，让他先下去了。
他还懵懵地四下看。
“这我是过了还是没过啊？”
见他迟迟不把位置让开，琅岳山其他的弟子自然上来把引到了一边儿去。
“这位师兄那我到底过了还是没过啊？”
陆子野捂脸。
这怕是只长肌肉不长脑子了吧？
其他人也没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标准啊？
那小子到底过没过啊？
虽然没多少人瞧得上他，但是他的确算是普通人里有力气的了，常年在健身房里泡出来的肌肉也不是假的。
他这样都没过的话，那他们岂不是也没有这个希望了。
有个公子哥上前戳了下沙堆来。
只留下一个小坑。
这小子手指细皮嫩肉，看起来就算是不弹琴，也应该是个娇生惯养大少爷当大小姐来养的。
他格外爱惜自己，舍不得让自己受伤。
他仰仗着自己的福贵少爷身份过了半辈子，家里偏要把他送到了这种他的身份财富不管用的地方来。
他不明白，也不理解。
家里的财富明明就可以让他过好一辈子了，他来这儿干嘛？
一开始他还是雀跃的。
因为家里人说，可以挡子弹拧枪管，甚至说不定可以超越生死，成为永生之人。
虽然他年轻对此的渴望没有那么深，但是他也是觉得好玩，若有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他便答应了家里人，山上来了。
但是让他受这种苦他显然是不肯的。
于是他放弃了，破罐子破摔。
他这样就可以回家了吧。
于是他站到了一边儿去。
各位都是富家子弟似乎也有人知道他的脾性的，也似乎有和他相熟的，而他的地位似乎也像是曾经的陆子野，是个“孩子王”。
不对，这时候应该说是少爷王了，是个少爷们的头目，因为家世最好最会享乐成为了这个少爷王。
立刻就有为他马首是瞻的人上前戳了一下，便走到了一边儿去。
“你们干嘛学我？”
“秦少，想溜回去抱妹妹了吧。”
“呵，我都说了不来，不知道这山上到底有啥好玩的。”
“就是，还以为这山里有什么仙女呢？”
“我们到现在还都没看到女弟子呢！”
“我想回家了……”
“走走走，回去请你们去岛国歌舞伎溜一圈！”
他们就站在陆子野的旁边讨论，倒是也不避讳。
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去找妹子开发什么玩法了。
陆子野脸上挂着一个礼貌的微笑来。
记忆里，他这位恶少陆子野应该都玩过，都是他玩剩下的东西，若不是他按捺住了，差点就要出口指导了一下他们如何娱乐了。
这几位陆子野没见过。
若是海市的富哥们，陆子野自然是会有印象的，可他们不是，就算是雁城的，陆子野应该也是有点眼熟的。
但是泱泱华夏大地自然不止拥有海市雁城两个大城市，最南的海港城市也很富庶，还有中间的山城也很是不错。
听他们口音应该是海港那边来的。
和陆子野不相熟也是自然的。
几位自行放弃不想放弃的公子哥之后，又来了有好胜心的，这小子看起来孱弱。
和其他公子的衣着比起来，也寒酸了许多。
他是少数和陆子野一样穿了运动服。
大概想的也和陆子野一样，考核内容万一有考察他们身体机能的，穿利于行动的衣服总是好的。
陆子野难得关注了一下这位认真对待此事的人。
只见他把手落在了沙堆里，竟然用手旋转了出来一个坑来。
这让他直接摸到了沙堆的中部来，不过可能是这鼎深，沙很快聚集上来，很快他的手就埋住搅不动了，把手抽出来的时候也废了力气。
“不是，你这是作弊吧？”
“对啊……！”
“你这凭借的也不是自己的力气啊？”
可那小子不觉得自己错了。
他仰头看向三位师父来。
尤其是那位大师父陆一弦，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这行吗？”
“这也算可以的吗？”
“……”
可是那些抛出问题的人并没有得到答案来。
难道……
还真是不限方式来？
很快就有人想要同样尝试邪门的方法来。
他干脆一捧一捧地开始往外拨这鼎里的沙来。
“喂！”
那位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连手指都受伤了的兄弟尤其委屈起来。
“你这算是作弊了吧！”
主要是，他都受了这样苦头了，其他人偷奸耍滑，他们怎么容忍得了。
他不服气，自然上去撕扯人，把人扯到了一边儿去。
如此乱子，但是三位师父仍旧不阻止。
有这么一位正义使者在，其他人自然不敢在耍滑了。
一番下来竟然就剩下几个人没有测验了。
其中就包括陆子野。
一时间竟然没人上前了。
那些人刚开始没抢着上前，这时候更是不敢上前了。
陆子野叹了口气。
那么只有他来了。
陆子野走上前去。
“这不是上山的时候一点都不累跑得飞快那小子吗？”
健身双开门听到这话立刻打量起陆子野来。
没看得出他肌肉如何练得如何，倒是看得出来陆子野应该是健康的。
“是他！”
“刚才他还跑到殿内被二师父呵斥了一下！”
“快看，看看这小子到底有什么方法。”
陆子野上前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陆子野走到了鼎前。
似乎觉得这个角度不好。
他换到了鼎的背面去。
“装腔作势……”
“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力气？”
“他不会是能够穿到底吧？”
“我听爷爷说，有些家族之前有些人之前是拜在山门了的，他不会是已经开始修行了吧？”
“啊？那他岂不是被开过小灶了？”
陆子野没有抬起手。
倒是抬起了脚来。
陆子野一脚把鼎给踹翻了。
青铜鼎碰到地面硬石板发出巨响来。
“咚——”
里面的沙子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