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尊闻言，不怒反笑。
“听起来倒是有几分禅机，是想与我论法吗？”
“不敢。”无量光佛轻轻摇头，“当年您与地藏王那场论法，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那场法过后，也没有再论法的必要了。”
世尊无奈一笑，“我一直在避免提起他，可你最后还是说出来了。所以你最后的选择，还是站在他那边吗？”
无量光佛点了点头，“我觉得他说的对，轮回才是未来。永恒，与天地同寿。天地无情，故可长生。可生长于天地间的人又岂能无情？有情，便意味着终会消散。以一个规则强行让这些该死之人苟活，带来的只有折磨。”
世尊笑道：“说好的不论法，怎么又论上了。既然你已经决定，去做便是。天帝纵然不喜，却也不至于如何。至于那两个字，还是别说出来，这样我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无量光佛沉默许久，转身离去，却又在即将离开大殿时停下脚步，转头认真看着世尊。
“你相信轮回吗？”
“当然不信。”世尊笑着摇头。
无量光佛严肃道：“可轮回终将会到来，而你也染上了轮回。坏你金身法心的不是地藏王，而是道枯子，对吗？”
世尊面露苦涩，轻轻点头，“我不怕圆寂，只怕末法时代之后，佛法被人曲解。你们要做的事，诸天万界不会理解，佛国子民也不会理解。他们生活得很幸福，在他们眼里，你们是破坏他们幸福的人。哪怕轮回到来，你也给不了他们更好的生活。知道你将面临什么样的阻力吗？”
“知道。”无量光佛认真点头。
世尊脸上忽然露出道道裂缝，仿佛金身被打碎一般，面目渐渐变得狰狞起来。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再劝你了。只是往后，你我怕是要走到对立面了。”
无量光佛肃然道：“连你都扛不住这股侵蚀，下面的人更加扛不住，我越来越坚信这条路是正确的。缘起性空，聚散有时，这才是大乘佛法。我是过去，你是现在，可你终将会和我一样成为过去，保重。”
二人同时合手行礼，对拜过彼此后，分道扬镳。
无量光佛刚踏入大雄宝殿，脸上竟和世尊那样出现道道裂缝，口鼻中溢出由天地大道凝聚出的金色鲜血。
这一幕，让世尊惊咦起来。
“怎会如此？道枯子没有理会对你下手的。”
无量光佛没有多言，瞬间消失在原地，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极乐天的无垠净土。
无垠净土中，鬼卿眉心轮回印亮起，缓缓转动，体内竟传来一声惨叫。
“父皇，救我！”
这声惨叫，是那位帝子发出。
他醒了，却也快要散了。
无量光佛与世尊谈话的时间，鬼卿不断重现轮回世界的经历，凭借对轮回道的感悟，让帝子的封印引起共鸣。
此时的他，完全占据优势，只要再入梦一次，就可将那位帝子的意识剥离出来。
到时候，他就是这具躯体的主人。
梦中世界里，他的身影在陈家村外凝聚，沿着熟得不能再熟得泥泞道路来到家门口的篱笆外，定定地看着坐在屋外小男孩。
小男孩心生感应抬头，同样凝望着鬼卿，虽然孩童身躯，灵魂却透露出岁月带来的沧桑。
以往的鬼卿无论如何改变，经历的无非是不同阶段的自己。
而此时的他能够看到过去的自己，就意味着他已经将这位帝子的意识剥离出来。
这是他的梦中轮回，这位帝子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而且这位帝子此时也只是少年鬼卿，一切行为都是意识决定，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而鬼卿要做的，是在这个轮回世界中碾碎那位帝子的意识，把属于那位帝子的前八年也夺过来，这样他的记忆就完整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样静静望着彼此。
帝子皱起眉头，冷冷地看着鬼卿。
“你是谁？”
鬼卿推开院门，在帝子旁边坐下。
“我啊，我是未来的你，但你却不是曾经的我，起码不完全是。”
“我听不懂。”帝子眉头越皱越紧。
鬼卿话锋一转，“如果听不懂，为何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是因为我变成了让你讨厌的人吗？”
“我不知道。”帝子摇了摇头，沉声道，“可你有一点说对了，明明以前从未见过你，可是看到你我就会心生厌恶。”
“厌恶没关系。”鬼卿微微一笑，抬手指着自己的脸，“你只需要记住这张脸就行了，因为你长大以后就是这样，先讨厌着，等你和我一样，就不讨厌了。”
“你真的是未来的我？”帝子狐疑道。
鬼卿笑道：“听起来是有些天方夜谭，可事实的确如此。无论你信或不信，都无法改变。”
帝子沉默许久，轻声问道：“那未来如何？我有能力养活娘吗，娘还好吗？”
这次，轮到鬼卿沉默了。
意识不是一个意识，但在这个轮回世界中，经历却是相通的。纵然如何改变，从小到大的心思却没变。
鬼卿同样沉默许久，以沙哑的声音说道：“不太好，在你做出决定不去见娘的时候，你就已经见完了娘最后一面。”
帝子面色瞬间苍白起来，颤声道：“你是说，我再也见不到娘了？”
“嗯。”鬼卿艰难点头。
他知道幼年时的他是那位帝子主导，但他很难把幼时的自己完全当成那位帝子。
“我不信！”帝子立刻起身就要往外跑，却被鬼卿一把拉住，“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娘！”
鬼卿淡淡道：“那不是你娘，而是我娘。”
“你什么意思？”帝子怔在原地。
鬼卿声音渐冷，“我的意思很简单，你记忆清晰里的娘亲，不是你娘。你记不起来的，才是你娘，她不在这个世界里，而是在另一个世界。真是滑稽啊，你记不清你娘，我也记不清我娘，可偏偏我们遇见的都是彼此的娘亲。”
鬼卿自嘲一笑，眼中随即迸发出浓烈的杀意。
“我请你，把这段记忆还给我，把我娘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