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死讯传出去的时候，白楠正在食堂一个接一个小笼包往嘴里塞。
他吃得酣畅淋漓，边吃边刷群里的消息，不时发张沙雕图片来活跃气氛。直到罗潇然在群里发了四个字：“严寒死了。”
方振天：？
蒋文明：？？？
白楠当场就怔住了。手里还剩半个的小笼包怎么也塞不进嘴里，连咀嚼的动作也停滞。他第一反应是罗潇然开了一个过于恶劣的玩笑，他摁住屏幕底部的小话筒，发语音消息：“潇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知道你和我铁汁是竞争关系，但你不能拿人家的生死开玩笑，这是很不道德的。我身为特别行动小组副组长，我要好好批评你了。”
罗潇然的回复很快，像是专门在等他的消息一样：“我没开玩笑。我刚从美国回来。美国的任务完成后，我们在返回途中，直升机被使徒击落。我们遭遇了天龙八部众的围攻，严寒让我先走，自己留下来面对他们……”
“他让你走你就真走了？！”白楠突然怒不可遏，毫无征兆。他紧紧捏着手机边缘，小话筒按得死死的。力道之大，甚至令屏幕出现了一条裂痕。“你把他一个人丢下等死然后自己苟活？！淦，淦！！罗潇然你特么还有没有人性？！”
“那是我兄弟！我从小到大唯一的兄弟不是路边的小猫小狗……就算他真是一条小猫小狗你也不能说丢就丢吧？！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逃跑了！你把他一个人丢下等死！「哔——」！”
“罗潇然我不会原谅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叮咚。”
白楠刚刚在语音里把罗潇然骂了个狗血淋头，手机后台就提示他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他双击屏幕顶部的通知栏直接跳转到邮箱界面，点击最新的一封邮件打开。当看到邮件发送者昵称是“平安喜乐”时，他呆住了。
平安喜乐，正是严寒的昵称。
白楠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开始浏览邮件的内容。
兄弟。
我在美国洛杉矶的比弗利山庄SLS酒店的房间里给你写邮件。潇然接了一个任务，我作为辅助调查员协助她来美国完成任务。虽然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都解决了。任务已经完成。一个小时以后，本部来接我们的直升机就会在机场降落，明天中午我就可以请你吃午饭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接近直升机在机场降落的时间，我的心里就越觉得很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你一定还记得吧？从小到大，我的预感几乎就没有出错过。如果这次也应验，恐怕，是使徒要来找麻烦了。
潇然受了伤，短时间内没办法发挥出百分百的实力。一旦遇敌，半血状态的她只会成为我的累赘。到那时候，我会让她先走。我想跟你说的是，她回到本部以后，你不要去找她麻烦也不要迁怒于她。她只是，听我的话而已。
这封邮件我设置了延时发送。无论我是对是错这封邮件都会在三十六小时后发送到你的邮箱里，你看了就会明白了。我希望这次是我错了。如果真是我错了，明天我请你吃午饭。如果我对了……也请你不要为难潇然。
我要出门了，就写这么多吧。
严寒。
邮件的内容到这里就没了。白楠不死心地往上滑动着屏幕，期待着严寒在邮件结尾的地方藏着“彩蛋”。
可惜，他什么也没找到。
初中那会儿他刚学会发邮件的时候，就每天用邮件“轰炸”严寒，美其名曰“学以致用”。后者一开始不堪其扰，不止一次扬言要拉黑他，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最后发展到，两个人每天不互相发个十几二十封邮件浑身都不舒服。邮件内容有长有短，有时洋洋洒洒一大篇，有时只有短短两三句话。
那时候，两个人都喜欢在邮件结尾的地方留下大片空白，在最后藏着一个两个“彩蛋”。有时是分享的一张沙雕图片，有时是彼此生日时的一句祝福。
现在，严寒真的“拉黑”他了。只不过是以一种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方式。
他忽然不理解“死亡”的含义。
一个活生生的、会说话、长了一米八几的高个子的人，怎么忽然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不会动、不会发出声音、他睡着的样子是那么恬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再无关联。他彻彻底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不会出现在任何人的生命中。
白楠把手机灭屏，塞回裤兜里。吃下手里还剩半个的、已经有些凉了的小笼包，然后毫无征兆地用手捶破了酱料碟，酱料碟碎片划破手，血滴滴答答落在洁白的桌布上。血渍晕染开，好似桌布上开出一朵朵梅花。
他在食堂里一坐就是半天，从临近中午坐到太阳落山。
然后他起身离开食堂，直奔院长办公室去。
“嘭！”
白楠连敲门也没有，沉肩撞开门就进去了。动作粗暴，一点也没有对夏安的尊重。
夏安没有责怪他。不如说，他已经连责怪白楠的力气也没有了。见后者撞开门进来，他仍瘫坐在椅子里，眼眶又红又肿。面容黯淡无光，目光呆滞，整个人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鬓边都有了斑白。
“院长，”白楠看着夏安。忽然觉得，后者也只是一个，失去了最看重的学生的，可怜的老头。“严寒的死，是真的吗？”
夏安木讷地点了一下头：“是真的。严寒的尸体，我已经，带回来了。七天后发丧，我会召开一个，追悼会。会上，我会正式宣布，向使徒投降。”
出奇的，白楠并没有反对夏安做出的决定。他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白楠把头抬起来，说：“院长，我可以，去见我兄弟最后一面吗？”
夏安仍是呆呆的，连动一下嘴巴也没有。像被抽走了灵魂，只留下一具空壳。
白楠当他默许了。转身离开院长办公室，往医疗中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