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曦曦拨开遮挡视线的枝叶，一座坟墓赫然出现在眼前。
许是从未有人拜祭，坟前已是杂草丛生，柳曦曦放下手中竹篮，清理着杂草，“知道您喜欢一览众山，这地方山清水秀，您长眠于此，再好不过。”
柳曦曦将杂草搁置一旁，用手擦拭了坟前石块，将竹篮中的贡品一一摆出，“听他说母后您的身子未曾找到，也只能用旧物将您和父皇葬在一起了，如此……您便不会孤单了吧？”
看着供香在风中忽明忽暗，柳曦曦顿感心中五味杂陈，“父皇，您可曾怨我？”
柳曦曦擦了擦遮挡眼眶的水雾，将冥纸点燃，顺着燃起的烟雾，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无名碑。
片刻，柳曦曦败下阵来，“如果当时死了也算干净，可是……”
柳曦曦的手不知何时已放在小腹处，语气里更多了几分坚决，“可是，父皇，我怀了他的孩子，为了他，即便是耻辱，也应该活着……不是吗？”
风突然呼啸而来，像一只大手迅速掀开柳曦曦的鬓发，吹进她的耳畔，仿佛告诉她……她的一生不过是个笑话。
回忆翻飞，一不小心卷进了时光里。
那一年的午后，柳曦曦刚用了午饭，告诉殿前宫女阿秋说要去先生那里识文断字，不许他们伺候，便一人偷偷拐回碧月宫后门，打算躺在榕树上看来来往往的人群，顺便偷听些宫中趣事什么的用以打发时间。
后来被柳曦曦宫中宫女阿秋急切的声音吵醒，“长安公主，陛下打了胜仗，灭了鲜畏族，听说还带回一个倾国倾城的小皇子。”
柳曦曦迷迷糊糊的只听到了“倾国倾城”四个字。
柳曦曦平生最是、尤其喜欢看好看的人，自是见过不少美人儿。
不过，能用倾国倾城来形容的人——
早闻鲜畏族中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小皇子，姓谢，单名一个宇，字凤凰，心胸豁达，文韬武略，九岁便做了岭南王，官拜大司马。
真真的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皮相。
柳曦曦顿时来了兴致，自榕树上一跃而下，见阿秋表情再无惊慌之意，亦是悻悻然，兀自抬步朝宫门外走去，“父皇人在何处？”
“刚才来报时大军已到凯旋门前，现在想必陛下快到乾坤殿了。”
凯旋门在宫外约十里路的地方，是犒赏三军之地，得了消息再传回宫中，可不马上就到正殿了吗？
柳曦曦带着阿秋毫无形象的一路狂奔，终是算赶得上拜见夜帝。
夜帝停住脚步，向柳曦曦瞥了一眼，随即，像是无奈的皱了皱眉。
柳曦曦的眼睛从夜帝怀中的美人转移到他身后那惊为天人般面无表情的面皮上。
他肤色白皙，脸部轮廓比之女子还要柔和几分，可，那双英气逼人的眉眼却又恰好淡化了几分女气，看起来既英气俊俏，又自带三分媚。
片刻，柳曦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堪堪下跪道：“父皇凯旋，可喜可贺，天佑大秦，繁荣昌盛。”
那句“嗯”混入轻快的脚步声中，听不太真切。
柳曦曦抬起头再次看向那单薄的背影，想到他可能就是早已闻名于五国的谢宇，心中竟有种无以名状的喜悦。
这么好看的面皮，定也要有一个有趣的灵魂与之匹配才是。
不知笑起来当如何？
也是为了这个“当如何”，近日来，柳曦曦与夜帝费尽心机的周旋。
奈何夜帝不但拒绝柳曦曦的种种探视，且巧妙的将柳曦曦扔出玉竹宫外，将那小子很好的保护在宫内。
近日来，又听说夜帝夜夜宿于玉竹宫，传闻更是满天飞，柳曦曦又怎肯以消停了结？
是夜，月黑风高，柳曦曦特意乔装打扮了一通，打算不知多少遍的再探玉竹宫。
刚拐进院内，厨房处便传来说话声，“谢公子，您的饮食进度，皆有司膳公公管理，切不可贪多。”
“……”
“吓，谢公子，这鸡腿吃不得，入夜了，不好消化，会胖的，这高汤更不行，牛肉也不行……”
嗯？这话是淬了毒吧？
何时宫中连吃食都要管得如此严苛？
“谢公子，如若今日您非要如此，不如现在就处死奴才们吧！陛下说您如此正好，多一点则胖，少一些显瘦，您……”
“啊——”
一阵压抑到及近崩溃的嚎叫声猝不及防的传来。
片刻，一道闷闷的声音哆哆嗦嗦的再次传来，“谢公子切不可如此失了体面，陛下……”
“滚……”
这是把人逼疯了不成？
柳曦曦刚想到此，便有几个内侍自厨房鱼贯而出，看到门外的柳曦曦，先是平静，后又惊恐的想要张嘴大叫。
柳曦曦率先一步扯了脸上的蒙面，“诶，安静安静，是我，都先下去吧！”
几个内侍怕是被厨房内的人吓得不轻，皆急切的慌乱逃走，完全忘记柳曦曦在此处的不妥。
柳曦曦抬步进了门，一个十一二岁光景，面无表情的小小少年猝不及防的撞进柳曦曦的眼中。
那双犹如死水般毫无情绪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柳曦曦，可，那微微抽动的嘴角，暴露了主人的情绪，让他精致到变态的脸看起来愈加的鲜活，虽然满是……挑衅。
嘶，怎么形容这样被精心打扮的美呢？
好比空谷雾霭中一朵怒放的血红牡丹，高贵典雅，不可方物，再凑近了看，晶莹的露水凝在花瓣上，看起来仿佛镶在它身上的水晶，煜煜发光。
柳曦曦动了动上眼睑，近乎失语道：“你——”
那朵漂亮的不像话的牡丹花此刻动了动，向我走来。
不，确切的说，是向柳曦曦这个方向走来。
谢宇走到柳曦曦身边时，柳曦曦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衣袖，极力找回话语功能，“那个，你脸上有些脏。”
谢宇好像愣了愣，随后好看的微微颦眉，甩开柳曦曦的桎梏，用袖子直接擦拭脸上的油水。
如此近的距离，微弱的烛光下，柳曦曦能看见谢宇白皙脸颊上微红的巴掌印。
谢宇被打了？
柳曦曦下意识的抬手想去触碰那水晶娃娃似的美人儿，却被谢宇灵活的躲开。
柳曦曦抬起的手，停在半空，略显尴尬的轻咳出声，“他们不给你饭吃？这大半夜的怎得偷偷跑出来觅食？”
谢宇再次上下打量了柳曦曦一番，却并未说话，正要起步要走时，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死水像是被搅起一丝波澜……
那是——慌乱！
见谢宇如此，柳曦曦下意识得朝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推开窗，柳曦曦将门掩住。
随后，拉着谢宇跳进盛水的大缸里，盖了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