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青收到锦帕时,正对着一盏孤灯枯坐。
帕子上是董玉婠娟秀的字迹:“三日后巳时,城外‘晚香楼’,盼君一晤。”
这几年虽对董玉婠疏于照拂,但年少时桃花树下的惊鸿一瞥,终究是刻在了心底。
他换了身青布常服,避开下人耳目,独自策马去了约定的酒楼。
晚香楼的包间里,董玉婠正背对着门口抹泪。
她今日穿了件半旧的湖蓝色衣裙,鬓边仅簪着支铜鎏金的珠花,瞧着清瘦了许多,颧骨微耸,倒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憔悴。
听到脚步声,她猛地回头,眼眶红红地望着谢长青,声音带着哭腔:“长青哥哥……”
那一声呼唤,裹着委屈与惊喜,像针似的扎在谢长青心上。
他几步走上前,看着她眼下的乌青,自责道:“绾绾,让你受委屈了。”
若当年他执意娶了她,而非为了权势娶了苏氏,她怎会落到这般境地?
董玉婠没提正事,只捧着茶杯,轻声说起儿时的光景。
说他们在董府后花园偷摘桃花,被园丁追得满园跑。
说他曾把先生奖赏的蜜饯偷偷塞给她,自己却谎称不喜甜食。
说两家父母玩笑般定下的“娃娃亲”,说那时她总爱追在他身后,喊着“长青哥哥”……
那些青梅竹马的往事,被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娓娓道来,听得谢长青心头发软,看向她的眼神也越发怜惜,过往的愧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能再见长青哥哥一面,绾绾就是死了也甘心。”董玉婠忽然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滚落,像极了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谢长青心头一紧,连忙追问:“这话怎讲?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萱容不下我啊。”董玉婠哽咽着,肩膀微微颤抖,“斯年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她仗着是孩子的养母,在王府里一手遮天。我这个生母,在她眼里就是眼中钉、肉中刺,迟早要被她寻个由头除去……”
谢长青听得怒火中烧。
他当年将孩子送进齐王府,本是想用那孩子挡灾避祸,让董玉婠稳坐侧妃之位,怎料如今这孩子竟成了催命符?
“还是当年的计划……”谢长青脱口而出,“不如我们找到当年的产婆,让她顶罪,把孩子换回来,让一切各归各位!”
“各回各位自然可行,但若想让产婆顶罪,却是万万不能!”董玉婠猛地抬高声音,眼眶因激动泛起潮红,指尖死死掐着茶盏边缘,“映雪在你府中养了四年,穿的是云锦绫罗,戴的是赤金点翠,便是寻常官宦家的小姐也未必有这般体面。她如今快四岁了,眉眼间那股子娇贵气藏都藏不住,谁瞧着会信是平民养出来的?”
她喘了口气,声音里添了几分狠戾:“更要紧的是,这年纪的孩子懂事却不懂事,记性好得很,若是真把她送到产婆那,保不齐哪日就会对着外人说漏嘴,提什么‘谢家的院子’‘母亲的书房’——到时候咱们苦心经营的一切,岂不是全成了笑话?”
谢长青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何尝不知其中关键,只是被旧情与焦虑冲昏了头,竟忘了这层要害!
董玉婠见他不语,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再说苏姐姐,那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你如今要把孩子带走,她能甘心?若她追问起来,你打算如何应对?总不能真把当年的事和盘托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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