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欢歌从小是挨着打长大的。
老曲喝醉了是痛打她。不喝酒的时候，就拿把戒尺，手心里啪啪几下。
她看着手里戒尺的大小，试着在手心里打两下。
还挺痛的。
小孩子有时候讲道理是不听的，该立规矩就要立规矩，该打就要打。
然后她背着戒尺上岗了……
胖男孩，恨恨得瞪她一眼。
学校里，老师只敢骂他，谁敢打他！打就是体罚，体罚就可以告到校长办公室！
“这里，我就是规矩！”曲欢歌指指自己的鼻子。
这话，小时候她常说。
没想到，到了这个岁数，还要重新搬出来。
然后，她从背后抽出了戒尺还有一个长纸卷。
她撕了张挂历，啥规矩也没写。
就把挂历，空白面朝外，往墙上一贴。
“我不知道要给你们立什么规矩。我把纸贴这儿，哪天，有需要立规矩的时候，我跟你们商量着来。违反了，挨手板。”她把戒尺往挂历边上一挂。
颇有威严的样子。
胖男孩，更嗤之以鼻了。
这是个长得好看的神经病。
白白嫩嫩的女孩子，头也没抬，自顾自写着作业。
“姐姐，”她忽然说话，“你穿那么贵的衣服，又来找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你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啊。”
她阴阳怪气。
姐姐？她竟然会叫她姐姐？还怪有礼貌的。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女孩子，年纪小小，竟然一眼就能看出她身上的衣服价格不菲来。
其实……她是没有多余的钱给自己买衣服了。有些衣服洗了还没干。刘君买的这些，她就挑穿得舒服的就直接穿了，也顾不上场合。
“小娃娃，眼光不错。这衣服不是姐姐买的，是朋友接济我的。”说是接济……也没错吧？“姐姐啊，爹不疼，娘不爱，穷的很。但就算这样，我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了。现在正在准备考试，以后我要当律师，赚大钱。自己给自己买好看的衣服。”
白白嫩嫩的女孩看她一眼。
“爹不疼？娘不爱？”看她这样子，不像。肯定又是跟学校老师一样，骗人的。
“不信？”曲欢歌看看窗外，没人。
老顾不在。岗亭又离得很远，那个凶神恶煞的保安除了上厕所，根本就不会走出来。要是上厕所，他就挨到岗亭边上撒泡尿……
教室里就两个毛孩子。
她心一横，把自己的后背露出来。
“看到没？我爸打的。”
皮带抽出的伤，大部分都好了，看不出痕迹。只有几条伤口，发了炎，至今还留着狰狞的印痕，不晓得要多久才能消下去。
男孩子，女孩子都好奇地聚拢过来。
他们从小娇生惯养，没有挨过真正的打。就算在学校，也只是帮小朋友打个架而已。
“好吓人。真是你爸打的？”男孩子惊呼一声。这女的以后不会拿那把戒尺……打死他吧？或者和她爸一样，打出这样恐怖的疤来？
后背一阵发凉，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在她面前……稍微乖一点。
暴力倾向好像是可以遗传的。
白白嫩嫩的女孩子，用自己的小手，一点一点抚摸她的伤口，她轻声问：“疼吗？”
“疼，火辣辣的，伤口肿那么高。有些没破皮的就消了下去，有些破皮发炎的，就留了疤，不过可能以后会好。”她以前留下的疤很多也退掉了。当然，也有怎么都退不掉的。
小女孩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以为她会说不疼。大人们不都是这样骗小孩吗？
告诉他们会没事的，会过去的。
其实不会，日子会一天一天变坏，她也会一天一天变坏。她再也变不回以前的样子。
“你为什么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不跟其他大人一样，跟我说，不疼。”
“因为骗人没用，自己骗自己更没用。疼就是疼。但是疼过了，伤口就会一点一点好起来。有些疤痕会消失，有些不会。但是没关系，最终有一天，我会好起来，然后像今天这样，把伤口露给你们看，告诉你们，这就是我身上的故事。”
她把衣服穿好，微笑着抱着小女孩。
女孩子竟然趴在她的肩头，好像自言自语般问她：“真的会好吗？”
“真的，只要自己相信一定会变好的，就会一点点真的好起来。”
“我可以相信你对不对。”
“至少这句话，你可以信。”
“所以……你也会骗人？”
\"会，我从小到大，撒的谎，骗的人，可多了。有时候，我连自己都骗。但我现在不会骗了。”
“那你的妈妈呢？他打你的时候，你妈妈呢？”
“我……可能从小到大，都没有妈妈。我自己保护我自己。”
女孩子的眼睛又瞪大了。
“你连妈妈都没有吗？”这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姐姐，竟然比她还要惨。她的爸爸被关起来，但是她的妈妈还是很爱她，会为了她到处工作，还会给她买糖吃。
所以有一天，她也会像她一样，好起来吗？
“没有，我没有妈妈。我只有一个喝醉了酒，会把我打得半死的爸爸。”
那样的女人怎么能算是她的妈妈呢……
女孩子忽然紧紧搂着她的脖子，用手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像自己的妈妈那样，安慰她：“别怕别怕。”
男孩子摸摸头，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才好。
这个长得很漂亮的神经病，有些惨，好像比他们还惨一点。
或许，他可以在她面前，再乖一点。至少让她看起来，没那么可怜。
你看，她眼角都湿了。
他最受不了女孩子哭了。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又怕她忽然发神经，再谨慎地跑远些。
曲欢歌把眼角的泪花收回去，终于忍不住笑了笑。
男人从此以后就被叫做老顾。
曲欢歌叫他老顾，孩子们有样学样，竟然也叫他老顾。然后他就莫名奇妙真的变成了老顾。
他摸摸自己的头，怎么会？这两个皮大王，今天没打架，没吵架，就那么安静地看书写作业？？不可能啊！这绝对不可能啊！！
他们两个要是这么乖，怎么会被学校退学，他也用不着焦头烂额到处找学校了。
“他们……一直做作业？”
“对啊，好厉害，做了一个钟头都没休息，语文数学英语都做得差不多了。”她一边批改他们的作业本一边骄傲地说。
“怎么会……那么乖呢？”
女孩子偷笑。男孩子暗示性地瞥一眼墙上的戒尺。
戒尺……？
戒尺有用吗？？
你们两个我不知道？是一把戒尺能搞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