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得很早，因为要准备集英会事宜。
有漪起的比我更早。她从小就随着澜先生参加集英会，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参加了。第一次参加集英会时澜先生才刚刚当上掌门，有漪也还在孩提时代，几乎没有印象。
当时刘黄达就嘲笑过：“静水现在都成这副德行了？如果你要带孩子就别来这里，老老实实回去相夫教子吧。”
前菩提掌门贺兰缣湘和前朝凰掌门梅朱樱没说话，只是在一旁看着。前玉龙掌门匡弗天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刘掌门，她好歹是新任的静水掌门，说话别这么刻薄。”
前玄夜掌门南宫兴上下打量一番那张年轻的脸，澜先生手里牵着年幼的有漪，眼神温和坚定，没有丝毫动摇，这令他很欣赏她。南宫兴在七大掌门之间年纪最大，也最有话语权，他慢吞吞道：“这样年轻的女娃儿能成为掌门，有几分本事。”
澜先生把有漪安排妥当，自己也入了座。不多时，她带的另一个弟子淳师姐（那时候还是淳儿）就替她带来了煎好的调理身体的药。澜先生端过一饮而尽。
刘黄达露出鄙夷的表情：“既是个药罐子，又来做个掌门，真真是给静水丢脸。”
艾珵就在一旁。他当时还是玉龙大弟子，听见自己的妻子被这样羞辱，急的就要跳起来；匡弗天连忙暗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贺兰缣湘的声音有些微弱，但口齿清晰：“刘掌门，你又不是不知道。澜掌门三个月前刚刚流产，需要调身子。”
梅朱樱有些担心：“缣湘，你这不是揭伤疤么？”
贺兰缣湘神色未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抿下一口茶：“我只是实话实说。你问澜掌门我说的对不对。”
梅朱樱没接茬，只是以抱歉的目光投向澜先生。澜先生默默接下，微微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是，我的身体不好。但我的武修并不比在座任何一位差。如若不信，我们自然可以来比试一番。”
说罢，她瞥向刘黄达。刘黄达下意识没敢接茬，只是嘴里冷哼了一声。
“快安静吧。”南宫兴不耐烦地皱着眉头把大手一挥。集英会总算是顺利进行下去。
………………………………………………………..
今日集英会安排在露天翠虬台。翠虬台不大，与一个篮球场差不多，两边都设了案桌，摆上精致的菜肴水果。
我们和玉龙是最先到的。准确的说，得把我排除出去。因为我梦醒了，在现实世界耽搁了一会儿，等重新回来时，澜先生和有漪都已经走了。她们都很默契的没有尝试叫我。我以最快速度换好衣服，三步并两步往集英会冲。
我到现场时，除澜先生和艾珵外，还有一个人，应该也是个掌门。他五十上下，剑眉星眼，态度傲慢，没有胡子，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一袭稍显庸俗的宝石蓝律紫团花茧绸袍松松系在身上，手上攥着一支禅杖，正平放在他的膝盖上。
看到我，他冷哼一句。
“果然是静水的人，什么都做不好，就知道丢人现眼。”
澜先生未作表示，只是轻蔑地淡淡一笑，用手帕细细擦拭着平澜剑锋。有漪倒是有点动了气，我见她神色有些凝固，攥着剑的手也有点紧绷。
“对不起，澜姑姑。我起晚了。”
“无妨。”澜先生伸出手来，我也顺势接住，“宴会还没开始，你还可以多睡一会儿的。”
“有漪姐姐都起床了，我不好意思不起嘛……”
“再说了，艾掌门他们也都来了。”
艾珵听我提到他，笑着调侃道：“咱们可早的很，你啊，你要是再晚点起来，说不准还能等你澜姑姑回来。”
这句话说的澜先生笑了。
“澜姑姑！你取笑我！”
看我嘟嘟嘴，有漪在一旁嘲笑：“别撅嘴了。你那嘴啊，都可以挂衣服了。”
旁边的刘黄达自始至终没说话，只是臭着脸看我们两个门派其乐融融，一把撩开截羽女弟子送上来的茶。
“给我上酒，上什么茶！”
那弟子小心翼翼地提醒：“澜先生是不能碰酒的……刘掌门还请将就。”
“将就？那我让你尝尝什么叫将就！”
刘黄达突然一巴掌甩向那女弟子！
弟子吃痛，茶杯也被泼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澜先生瞳孔微微一缩，但她并没有出手，而是向有漪使了个眼色。有漪会意，将那弟子小心扶起：“师妹，你没事吧。”
弟子的胳膊被碎瓷片划伤了。她强忍疼痛微笑着摇头。我听见澜先生叹了口气：“有漪，快带着她到我房中去。我房里有治疗擦伤的药，叫她敷一敷。”
那弟子有些受宠若惊：“澜先生，这怎么可以……”
澜先生朝她温和一笑：“若是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谢澜先生！”
弟子扶着受伤的胳膊向澜先生行了礼，随后一瘸一拐由有漪领着下场。
“刘掌门，对我有气可以冲着我来，何苦伤了无辜的孩子。”
澜先生声音压得很低。刘黄达不屑一哼：“弟子踩低拜高的我见多了。不过是某些人矫情，就要连累我们一起受苦，哼。”
“不喝酒你会死？”
又是一个浑厚的男中音。
我们都一起转过头去。吴鸣阴沉着脸走过来，身边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看起来就沉默寡言的弟子。
“静天，阑水。”
吴鸣指着后面两个弟子，颇不自在地向澜先生介绍。澜先生点头报以微笑：“静天，武修如何了？”
静天站的很直：“尚有极大的进步空间。”
“那阑水呢？”
“报……报告澜先生……”
见阑水紧张，澜先生微微笑道：“今日是集英会，不必称呼我为澜先生，只叫澜掌门即可。”
阑水的额角渗出汗珠：“是，澜掌门。比静天灵敏，但力量还不如他。”
“女孩儿，正常的。你这样已是很好。”
艾珵不知何时已经晃到澜先生身后，像是向吴鸣宣示主权一般把手搭在澜先生的肩上。吴鸣明显浑身颤抖了一下，手中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
“是。多谢艾掌门。”
阑水不敢多言，颤颤巍巍向艾珵一行礼便缩回吴鸣后面，低头不语了。静天像是很不满意阑水刚才的话，向她怒目而视，阑水把头低的更厉害了。
可怜的两个弟子，活的这水深火热。要不是他们掌门喜欢澜姑姑，他们也不会这么束手束脚的。吴鸣在这方面真的有点气量狭窄，看看刚刚阑水谢艾掌门时静天的反应吧。要不是有吴鸣授意，他怎么会这样对待阑水呢。
我在一旁感慨。
有漪像是看见我在那里啧啧感慨，不动声色把我遮住，低声提醒道：“叫人看见你评头论足的不好。”
我这才意识到我的心理活动暴露了，赶紧住嘴。此时魏筝绻和林清规带着弟子也来了，都没有向其他人打招呼，就自顾自坐下了。魏筝绻身边的一个弟子迅速吸引走我的视线。她年纪似乎比魏筝绻要大，身着青衿与另一个不同，显得更奢华一些。面带微笑，却没有澜先生那种温柔，倒令我有一种杀机感。
林清规和她两个弟子太安静了，安静的就像本就该与这周遭的景色融为一体，化为不动的死物。他们的衣裳颜色清淡，加之波澜不惊的风格，显得那么仙气，反而衬得我们俗气万分了。
玄夜是最后来的。幽莲夫人带着阴如暝和息渺出现在我们面前。息渺看见我肉眼可见的高兴，径自离开玄夜其余二人向我这里跑过来。我有些吃惊，赶紧接住她：“息渺，你怎的也来了？”
“是阿娘带我来的。”息渺听起来说话流畅多了，也具有一定的逻辑，“听说静水也要参加，就来了。”
“你现在说话这么流畅了？”我拍拍她的肩膀，“可惜了，无洭不在。不然她听见你现在说话这么流畅一定很高兴。”
“谢谢她那几天对我的照顾。阿娘知道以后一直想感谢无洭。”
“那我就替无洭收下啦，到时候我转达给她。”
“那就多谢了，若汐。”
息渺脸上的阴霾还没有一扫而净，和我说完话，向澜先生行了礼后就一声不吭回到幽莲夫人身边去了。我总觉得阴如暝的眼睛像玻璃珠，直勾勾盯着息渺，连带着我都被盯得一阵发毛。
掌门之间互相问候后，集英会正式开始。澜先生作为上一届集英会盟主，自然要主持会议召开。我偷偷和有漪交头接耳：“澜姑姑好忙啊，什么事情都要她来干。”
有漪失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她还有一重身份，从来未对世人公开过。”
这么一说我来了兴趣：“是什么？”
有漪只是吊着我的胃口，说什么也不透露，只弄得我心痒。越是好奇就越是想问，越问她越不回答，好奇的心理也就随之加剧。有漪看我憋的实在难受，宽慰我道：“也怪我，不该嘴漏说出这话。不过你以后会知道的。”
好好好，给我玩悬念是吧。
哼，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