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顾无咎目光剧颤，随着他周身的暗影能量被稀释一空，似人非人的可怖面孔再次恢复清晰。
那是一张，极为清秀的脸。
“这分明是高维世界留下的最后阴谋，利用深渊蚕食你的意识，让你灭世，顺便再让我杀了你。”
白念安打断了男人的话，笑道：“我怎么可能会如他们所愿？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来承受这一切。”
“我不会让你死的，前世不会，今生更不会。”
少女分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面容苍白，神情憔悴，但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轻松。
似乎死亡对她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少女话音刚落，顾无咎挣扎的更为剧烈，似是想要打断少女继续吞噬其体内的邪恶能量。
少女屹然不动，将他狠狠摁住，恶作剧一般狠狠点戳着男人的眉心，道：“喂，看在我快死了的份儿上，能不能把你前世未说完的那句话，说清楚啊——”
男人猛然一颤，似放弃挣扎一般，一声不吭。
“喂——”
少女虚弱的轻咳一声，不自觉地收了手中力道，呼唤着。
然而，男人却依然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白念安吞噬能量的指尖不由自主地一顿，心觉不安，似是想要抬起头来，仔细查看男人的情况。
然而一探手，却触及温热，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低垂眉目，无声哭泣的俊逸面庞。
“喂……你哭什么啊。”
白念安有些好笑，现在应该是她更痛一些吧？为什么顾无咎一副他被欺负了的表情啊。
但显然，少女被男人的泪水搞得有些无措。
这并非是她初见男人流泪。
第一次，他母亲去世时，他也是坐在床前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无声流泪。
第二次，他师父战死的噩耗传入神域，他仍是不动如风。
最后白念安怕把他憋出毛病，在一曲激发人心底思绪的琴音之下，才令他爆发出了小狼一般的呜咽之声。
这是第三次，不过奇怪得是，这次的眼泪，似乎是为她而流。
白念安有些虚弱的支起身子，不由自主的摸了摸男人脸上的泪痕。
男人转过头去，撇过眼去，不理她。
白念安有些被气笑，看着近在咫尺的银色发丝，有些报复般狠狠一柔。
谁知这一用力，竟将男人拉到了怀里。
两人四目相对，皆如触电一般瞬间避让。
一瞬之间，白念安心福至灵地想到了什么一般，再次偷瞄男人坐直身体，回避于他的面庞。
“喂，你是不是，有点舍不得我死？”少女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一声不吭的男人。
本以为男人不会回应，可谁知，他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下。
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已然是最好的答案。
看到这样的顾无咎，白念安只觉内心一软，被经久隐藏在心间的隐秘情绪有着愈演愈烈的架势。
这样的情绪十分陌生，显然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但白念安还是坦然道：“其实，我刚刚没想跟你发脾气，只是我看着你这一副冰冰冷冷，要死要活的样子就来气。”
“我也，好像，好吧，不是好像，我舍不得你死。”
白念安细细琢磨心里翻腾的一样情绪，却只觉自己的心跳愈来愈快。
少女话音刚落，不断回避她的男人微微一颤，突然回头，一瞬不动地看向少女，似是在分辨其言语的真实性。
但是与其相处过百年的顾无咎哪里不知道，少女没有必要编这些笨拙的话来骗他。
果然如他所想，少女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清明透亮，只这一世，还沾染了些纯粹懵懂，似一张白纸。
但这样的她，令他十足的爱，也让他十足的痛。
如果说，爱上了一个不通情爱的无心之人，那么放下，难道不是唯一的选择？
但前世湛辽放不下，今生顾无咎也放不下。
前世，他与她看似关系生硬冷冰，最大的问题便是出在这里——
起初是因为少女的冷漠无情与不择手段，再者便是她的清冷无情，冰冷无心。
她似毫无牵挂，转瞬就可以消散在天边的仙女。无论他怎样竭尽全力，也够不到她的一寸衣角。
但他啊，最缺乏的就是安全感，最害怕的，就是被抛弃。
爱上了一个绝对无法给他想要的安全感，转瞬就可以将之抛弃的人，是不是很可笑？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是前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不愿意与她坦诚相待。
他害怕得到令他恐惧答案，以及那高高在上的圣女神明蔑视的眼神。
但他心中的神明此刻在对他说，她说她舍不得他死。
“顾无咎，别哭啊……”白念安凑过身去，摸了摸男人的头，声音却不知何时变得极尽虚弱。
“开心一点，我希望你能开心一些。就像，你希望前世的我，不要总像个冷冰冰的机器人一样……”
话音刚落，少女体内吸纳的毁灭性的能量即将达到顶峰，这股能量在不断撕碎她的神格。
一旦神格破损，便意味着，她真的会死。
只是一瞬间，少女便恍然明白了，下凡之前，仙对她说的那句话的真实含义。
仙说，当神成为人，就失去了神性，会沦为真实而彻底的凡人。
当年的她，不过是新生不到百年的神，她不信。
但如今，她好像明白了——
原来，当一个人有了牵挂，真的会拥有软肋，变得弱小。
如此，便不再是无所畏惧，无惧生死的神明。
神啊，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但人，是有的。
如果白念安没有执念，不畏生死，即使深渊力量与其本源力量相冲突，却也难以真正的杀死她，等到这股力量能够威胁到她的时候，白念安早就可以创造出新的术法，将其吞噬了。
但如今，看到顾无咎哭泣之后，察觉到他情绪中的异常之后，白念安心中潜藏的情愫猛然生长。
于是，她开始怕死了。
她开始怕自己的死会让别人难过。
原来，真正能够杀死她的，并非什么异神，而是她自己。或者说，是由心而生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