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程小寒不动声色。
忽然，眼眶传来一阵钝痛。
这个王八蛋，竟然生生用手抠开她的眼睑，疼得她闷哼一声，一秒又忍住了。
“大人，草民到底犯了什么罪，能得到大人如此垂爱，设一雅间，专门款待啊？”
程小寒的幻肢疼的呲牙咧嘴，但表面上却更加嬉皮笑脸，与她平时可爱娇俏的一面不同。
知府油盐不进，见她笑，更是冷哼一声：“还装。”
见她‘醒来’知府也不废话，刑室的霉味混着血腥气，难闻的紧，正常人不会想久留。
“不是要见我吗？”知府嫌弃凳子脏，竟然还命专门搬着椅子进来坐下。
眼睑低垂地冷漠看过去：“是想通了？”
“想不通，因为，不至于。”
“嘴硬。”知府扬手，一个狱卒立刻谄媚地靠过去，在他耳边嘀咕一阵。
听毕，知府的脸上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
“没想到你还挺能忍，几番伺候都没要了你的小命。”
程小寒大概猜到狱卒说了什么，只淡淡一笑：“我得留着命，顾好安仁坊，替大人纳税呢，可不敢死。”
她努力仰头看去，仿佛看不见旁人眼中的轻蔑。
“不过我知道，大人看不上我纳的那点税，因为您容不得有人在您眼皮子底下赚得盆满钵满，药材是暴利，除掉我，垄断定州的整个药材市场，您才能捞的更多。”
砰！
被戳穿，知府的拳头狠狠砸向几案，顾不得脏了他的手。
程小寒见他被激怒，一点没收敛，继续道：“别生气啊，大人，我一个死丫头，升斗小民，一点背景没有，捏死我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容易？”
“大人，这丫头，”知府身边的一个狱卒上前一步，扬手就要给程小寒嘴上来一鞭。
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不知死活的丫头。
程小寒应激反应似的闭眼，但预想中的疼痛却没到来。
再睁眼，才知是知府叫他收的手。
心中默道：看来这法子有点用，希望能撑过三天。
知府犹疑一瞬，似乎想到什么，负气起身转身出去，这鬼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走之前，冷冷撂下一句话：“给你一天时间认罪，如果不认，等着上刑场吧。”
程小寒没吱声，同样冷冷地盯着对方，一副倔强模样。
直到看不见知府的影子，才瘫软在刑椅上。
舅舅，齐家，娘亲，随便哪个能成都行，但是，可要抓紧啊！
时间来不及了……
另一边，出了刑房，知府再次对门外的师爷吩咐：“再去派人查查，程家那个在朝中担任官职的所谓舅舅，到底和他们有没有血缘关系，万一……”
“大人，”师爷拱手不在意地笑着回话：“你别多虑了，咱们的人早查清楚了，确定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可我怎么刚才看到那丫头的眼神，那么，”知府想了半天想不出合适的词，但回想到程小寒看自己的目光，就有些不自觉发抖。
这丫头，真是小村庄出来的吗？
“大人放心，就算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想救她，也不会和大人公开对着干，廖南弦不过一个身负闲职的从五品小官，您可是手中握有实权的正四品封疆大吏。”
“这倒是，本官这些年在西北的根基甚稳，要怪就怪那个丫头生不逢时，好不容易认了个干舅舅，他干舅舅还非拜在丞相麾下。”
“可不是，您背后那位和丞相可是水火不容，”师爷凑近知府，低头道：“今晨刚收到上头的来信，说要先拿这丫头的命投石问路，再一点点铲除丞相党羽和在京外的势力。”
知府脚步一顿，看向师爷的眼神透着古怪。
知府本想说：上头的意思为何是你比本官更先知晓？但想了想，知府只点了点头。
再抬头，眼中已多了几分猜忌和防备。
“上头的意思是要本官尽快解决这丫头？”
“正是。”
“可这不符合规矩。”
“大人，她都私藏叛军，连带着数罪并罚早晚是个死了，还要什么规矩，再说，在定州，您就是规矩。”
知府淡看一眼师爷，忍下腹诽。
他虽然也怕被上头当枪使，但师爷这句话，他爱听。
此刻还在狱中，疼得喘不过气的程小寒并不知道。
什么嫉妒眼红，吞并财产，占领市场不过都是表面原因，她人虽在外，实际上，即将成为庙堂之争的旗子。
像她这种最没有社会地位的商人，成为炮灰是最寻常的结局。
难捱的十二个时辰，程小寒没有等来求救三方，任何一方的好消息，却等来了临时提审的消息。
说是提审，却连知府的面都没见到。
师爷直接命人将她打昏，按住她的手指强行画押。
程小寒疼醒后，第一眼便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分不清是血污还是红泥，但她知道：他们要草草了事解决了她。
清晨，天还未亮，囚车已出了城门。
程小寒实在没有力气，死寂一般仰天躺在囚车里，望着还未散去的满天繁星发了会儿呆，才扭头看向牢头。
“我说大人，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乱葬岗。”牢头不耐烦地回道。
若换了别人，将死之人，只觉得晦气，他才不会回话。
能理一理程小寒，单纯是觉得她漂亮，内心多少生出一丝可惜。
牢头扭头看她，自己还没道一声可惜，只听程小寒仰头叹了口气：“可惜啊，大好年华，就要如此葬送，喂，我说你们这几个也都才只有二十多岁吧？”
牢头蹙眉不解。
小美人就要死了，是有点可惜，但是这和他们几人多少岁有什么关系？
程小寒见对方不答，并没追问。
她是将死之人，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他们没给她戴手镣脚镣，程小寒勉力坐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
看在旁人眼里，八成是觉得小姑娘都爱美，是不想死的太难看。
只有程小寒知道：她下的是什么决定。
程小寒回头往城内的方向看，喃喃低语：“娘亲，定州怕是待不下去了，你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