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笑声尚未完全平息,门口再次传来轻微的响动。
辛雅静去而复返,她显然在休息室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但通红的眼圈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忧虑依旧清晰可见。
她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看着病房里的三个女孩,目光最终落在脸色平静了许多的女儿身上。
“心心……”辛雅静轻声唤道,语气带着小心翼翼,“你……你好点了吗?”
“妈,我没事了。”辛心看着母亲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声音放缓了些,“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辛雅静走进来,却没有坐下,她站在床边,双手紧张地交握着,视线在叶彤和徐楠身上扫过,最后又回到辛心脸上,嘴唇嗫嚅了几下,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才声音颤抖地问:
“小彤,楠楠你们都是好孩子,告诉阿姨,心心她、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什么另一个世界,什么活下去,还有她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跟之前她受伤有关?
那个李锐,他到底对心心做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充满了无助和寻求真相的渴望。
叶彤和徐楠对视一眼,然后看向辛心。
这是她们母女之间的问题,最终需要她们自己来面对和解决。
辛心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叶彤和徐楠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自己床边的位置,对辛雅静说:“妈,你坐下吧。
有些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担心。
但现在看来,瞒着你反而让你更胡思乱想,我们也更痛苦。”
辛雅静依言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紧张地看着女儿。
辛心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用能让母亲理解的方式,缓缓开口:“妈,我之前不是简单地被推下楼梯受伤那么简单。
李锐他是故意的。
他把我从楼上推下去,是为了逼我进入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辛雅静困惑地重复。
“一个……我们称之为‘副本’的地方。”辛心斟酌着用词,“那不是一个正常的地方。
里面很危险,有很多可怕的怪物,或者各种致命的陷阱。
只有处在生死边缘的人,才有极小的概率被拉进去。
进去了,要么在里面找到生机,完成任务活着出来,要么就真的死在里面了。”
辛雅静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脸色开始发白:“你……你说什么生死边缘?死在里面?
心心,你……”
“我进去了,妈。”辛心看着母亲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重量,“就在我摔下楼梯,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
我进去了,而且不止一次。”
辛雅静猛地用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浑身都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
她只知道女儿重伤住院,却从未想过在重伤之外,女儿竟然已经在鬼门关走了好几个来回。
“第一次,是李锐推我下去那次。”辛心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那里面到处都是丧尸,就是电影里那种吃人的怪物。
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躲,受了很重的伤,差点就……回不来了。”
她省略了大部分血腥恐怖的细节,但仅仅是这几个词,已经让辛雅静的脸色惨白如纸,眼泪无声地滑落。
“后来我侥幸活着出来了,被送到了这里,但事情并没有结束。”辛心顿了顿,“就在我刚住进来的那几天晚上,我睡着的时候,毫无预兆,我又被拉进去了。
这次是另一个地方,同样危险,我在里面挣扎了很久,最后关头,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捡起东西反抗,才又被弹了回来。
现实中,只过去了三秒钟。”
“三……三秒?”辛雅静的声音破碎不堪,她抓住辛心的手,冰凉一片,“你在里面过了很久,差点又……”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后怕和心疼让她几乎窒息。
她无法想象,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女儿独自一人,在那样恐怖的地方,经历了怎样的绝望和挣扎。
“妈,这就是我一直想告诉你的。”辛心反握住母亲冰冷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给她,“这个世界,真的和你认知的不一样了。
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平静的生活可能随时会被打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拉进那种地方。
学业、考研、工作……这些很重要,但在‘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面前,它们不得不暂时往后放。
我现在最迫切需要的,不是回去上课,而是留在这里,弄清楚我身体里因为这些经历而出现的变化,学会控制它,让它成为我活下去的资本,而不是负担。”
辛雅静泪眼婆娑地看着女儿,女儿的话像一把重锤,敲碎了她固有的认知。
她摇着头,还是难以完全接受:“可是这太、太不可思议了,那些地方还有你身体的变化……”
她知道女儿不会骗她,可这一切远远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辛心看着母亲眼中的挣扎和难以置信,知道光靠语言,恐怕很难让她完全信服。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挣脱母亲的手,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她集中精神,努力引导着体内那股依旧有些生涩的能量。
指尖有一点点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淡青色光芒开始汇聚。
辛雅静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女儿的指尖。
徐楠和叶彤也安静地看着。
只见辛心纤细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擦,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轻响。
并没有惊天动地的景象。
但辛雅静却清晰地感觉到,一阵轻柔的、完全不符合室内空气流动规律的微风,凭空而生,如同拥有生命般,绕着她耳畔拂过,轻轻勾起了她几缕散落的发丝,让它们在空中飘动了一下,才缓缓落下。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科学仪器能够做到如此精准而富有“灵性”的操控。
病房里一片死寂。
辛雅静呆呆地看着那几缕缓缓落下的发丝,又看了看女儿指尖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淡青色光芒。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终变得一片惨白。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侥幸、所有基于旧有世界的认知,在这一刻,被这轻柔却无可辩驳的微风,彻底击得粉碎。
“真……真的……”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下一秒,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情绪冲垮了她的防线。
她猛地伸出手,将辛心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压抑已久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不再是之前那种委屈和不解的啜泣,而是充满了无尽后怕、心疼和彻底明悟的崩溃大哭。
“呜……心心……我的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辛雅静哭得撕心裂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妈妈不知道,妈妈什么都不知道……让你一个人受了这么多苦,经历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妈妈还怪你……还逼你……妈妈不是个好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她语无伦次地道歉,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辛心肩头的病号服。
辛心也被母亲这激烈的反应弄得鼻尖发酸,她回抱住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自己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但这一次,她的眼泪里,更多的是释然和理解。
“妈,没事了……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哽咽着安慰道。
辛雅静哭了很久,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所有的担忧、恐惧和迷茫都哭出来。
直到哭声渐渐变为压抑的抽泣,她才稍微松开辛心,用满是泪痕的脸看着女儿,双手颤抖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一字一句地,无比郑重地说道:
“心心,妈妈明白了,妈妈真的明白了。
是妈妈太狭隘,太固执,你说得对,时代不一样了,是妈妈没跟上我们心心,只要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妈妈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你了。
你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妈妈支持你,妈妈只要你好好活着,好好地掌握好你那个……那个能力,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平平安安的!”
她的话语还有些混乱,但其中的决心和毫无保留的支持,却清晰地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辛心看着母亲眼中那份破碎后又重新凝聚的、带着痛楚却无比坚定的光芒,心中最后那点隔阂和委屈,也终于冰消雪融。
她用力地点着头,脸上带着泪,却露出了一个真正轻松而温暖的笑容:“嗯,谢谢妈!”
徐楠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偷偷抹了把眼泪。
叶彤虽然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她看着相拥的母女二人,知道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那堵墙,虽然尚未完全拆除,但已经打开了一扇通往理解的门。
未来的路依然充满未知与挑战,
但至少,她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家人的理解与支持,或许将成为她们在面对那个巨变时代时,最温暖也最坚实的力量之一。
叶彤轻轻叹气。
有点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