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想甩袖离开，却又顾及教室里众多尚未离开的学子，便只能耐着性子回答小公子。
“女子上学堂做什么？这是在开什么玩笑？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上学的道理！至于她们被买卖，那是她们的命不好，跟读书有什么关系？再说，女子不能读书尚且能教唆读书人问出这等荒唐的问题，若是让她们出来，怕是要祸乱社稷。”
“你身为读书人，也要明辨是非，不要女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丈夫立身于天地之间，是要为天下百姓做大事的，老夫瞧小公子学习的时候颇为认真，是个可造之才，可莫要囿于后宅妇人短见之中，自毁前程。”
夫子此话一出，惊得满堂寂静。
小公子眼睛瞪得大大的，面上满是不可思议。
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就炸了。
“女人会祸乱社稷？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喝你娘的奶长大、吃着你夫人做的饭、戴着着你夫人给你买的发冠、穿着织女做出来的衣服，还要贬低女子！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说的就是你是吧？！”
“还有什么叫教唆？你什么意思？我觉得我娘子的话有道理，问问有错吗？还为百姓做大事，在你眼里，女子就不是大泽的百姓了是吗？你的大事就是不把女子当人了是不是？还妇人短见，我看我那没读过书的夫人见识都比你有见识！”
“亏你还是个夫子！光有学识没道德，还在课上讲君子之道，你看看你刚刚说的话像个君子吗？！”
小公子一想到夫子明里暗里贬低自个儿娘子，说她教唆自己，还扣上祸乱社稷这么重的罪名，就气得心口疼，跳着脚就要踹人。
要不是及时赶来的清河拦着，夫子少说得挨上小公子几脚。
“公子息怒！息怒！气大伤身啊！”
矮了小公子小半个头的清河费力地抱着张牙舞爪的小公子，苦口婆心劝着。
骂人可以，这要是动了手，说出去小公子可就不占理了！
夫子没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还能被一个愣头青指着鼻子骂，还骂得这般不客气，一张老脸铁青。
被小公子臭骂的时候下意识就想骂回去，可一看周边还站着的其他学子，伸出的手又缩回袖子里，板着脸。
“小公子矜贵，没见过世面，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正常，只是这般听不得他人意见，开口就、就这般泼脏水……哼！老夫不跟你这无礼小儿计较！”
说完甩袖而去，恍若那德高望重、被小孩冒犯了，却宽宏大度不跟小孩计较的老前辈。
小公子一看他虚伪的样子就冒火，气得要追上去继续骂。
“公子息怒啊！”
“我息不了！他怎么能这般说娘子！气死我了！”
小公子还在跳脚。
被柳嬷嬷训了半个月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一点点温润形象，这会儿全没了。
清河听到小公子提起小夫人，福至心灵：“可若是小夫人知晓你这般生气，气伤了身子，怕是要伤心了。”
小公子跳脚的动作僵在半空，然后慢慢收回挥舞的手脚，认真整理衣服。
“你说得对，不能让娘子担心，好了我冷静了，你放开我。”
娘子喜欢稳重的人，他刚刚实在太不稳重了！
得改！
清河再三确定小公子不会追上去打人之后，才松开手。
小公子不跳脚了，却还是很生气。
气呼呼叉着腰，在原地转了几圈，最后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真是气死我了，堂堂夫子，连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清河不知道前面夫子说了什么，但是他听到了他家小公子后面的话，大概能猜出夫子应该是讲了什么贬低夫人的话，心道这夫子也不怎么样。
看来晚上得跟老夫人说说。
小公子可不能跟品行不正的人学习。
小公子一时半会儿解不了气，憋又憋不住，一巴掌拍在自己书桌上。
好大一声。
沉浸在震惊之中的学子们这时才回过神来。
小公子隔壁桌的学子凑过来：“兄弟牛啊！骂得好！”
刚刚那架势，跟训孙子似的！
他爷爷训他都没这么训的。
不过骂得解气！
瞧瞧那夫子说的什么屁话！
小公子满含怒气的眼眸斜过去：“你谁？”
学子震惊：“这都半个月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小公子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他来这学堂，大家都怕他克他们，一个个躲瘟神似的躲着他，每次见面都恨不能离得八丈远，他连个同桌都没有！
他有机会认识他们吗？
学子慢慢反应过来，有点尴尬。
“啊哈哈，那什么，我叫何温书，我爹是这学院的总教谕，你叫我温书就好。”
小公子想起总是板着一张棺材脸的何教谕，再看看眼前咋咋呼呼的同窗，感觉有点割裂。
“你跟你爹一点都不像。”小公子说。
话本里老古板的儿子大多都是小古板，这个人跟古板两个字根本就沾边。
何温书大大咧咧在小公子旁边的位置坐下，往后一靠，双手枕在后脑勺，一副放纵不羁的样子。
“那肯定不像，你不知道我爷爷多嫌弃他！”
小公子：“……”
不知道这人说这些做什么。
何温书对上小公子嫌弃的眼神，立刻放下手，身子往前倾，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看向小公子。
“话说你刚刚问的问题可真好，你娘子让你问的？”
其他学子看过来，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他们都听说过国公府小夫人安雨然的大名，是个妙人。
他们都很想听点关于小夫人的消息。
还有就是了解了解小公子。
毕竟这半个月，小公子一直都默默无闻，大家都以为他没脾气呢。
没想到一来就来个大的。
想来学院成立至今，都没哪个学子这么指着夫子的鼻子骂过。
虽然是夫子隐晦指责人家夫人在先。
今天之后，小公子怕是要出名！
说到安雨然，小公子就有耐心了。
“不是她让我问的，是我问她，她告诉我想要让女子不受迫害很难，哪怕现在开始帮助她们，即使经过千百年，依然有女子遭受迫害，我想了一晚上没想明白，才问夫子的，结果他……”
“哼！还不如我娘子呢！”
何温书来了兴致：“那你娘子还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