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雨然回头，打量了一下叫住自己的男子。
男子很高，比小公子还高半个头，目测得有一米八五到一米八八。
偏瘦，五官端正，看着还不错，身上有种气质。
安雨然想了一下，觉得很熟悉，好像是……
艺术的气息？
“你是？”安雨然疑惑地问。
温永意连忙自我介绍：“在下是佳味轩的糖师，姓温，名永意。”
安雨然心脏突地跳了一下：“糖师？”
刚刚小伙计好像说，钥匙是被温大师拿走了，这个人姓温？
安雨然眼睛微亮。
温永意点头：“是的。刚刚夫人和这位公子的对话，在下都听见了。夫人高见，解了在下多年的心结，在下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偷听实属冒昧，还请夫人和公子见谅。”
安雨然忙摆手。
“公子言重，刚刚那妇人那番话本身就没什么根据，我也只是怕我家小公子单纯，听信这些胡言以后出口伤人，这才解释一番，没想到无意中帮了公子，也是缘分。”
没想到自己无心插柳，竟是吸引了佳味轩的糖师。
真走运。
温永意心中感激，便也没多话。
“刚刚还听闻夫人要上楼观看糖塑？”
“是有这个打算，只是今天来得不巧。”安雨然直言不讳。
“夫人要是不介意的话，在下可以带夫人上楼看一看。”温永意邀请道。
安雨然惊喜：“当然不介意，求之不得，麻烦温公子了。”
温永意被她喜形于色的反应逗笑，走在前面领路，一边询问安雨然要看糖塑的目的。
“不知道夫人怎么突然想来看糖塑？可是要举办什么宴会？”
安雨然摇摇头：“那倒不是，就是以前见过很精致的糖塑，这些年很少见，有些怀念，又听闻佳味轩的糖做得最好，心想这里应该有做得精致好看的糖塑，就过来碰碰运气。”
“原来如此。”
温永意没多想，打开二楼展室的门。
“夫人请进。”
安雨然抬脚进去，一见到里面的光景，呼吸都放轻了。
“我的天，这是女娲降世了吗，怎么做得这么好看！”
安雨然感叹着，忽然就觉得自己要靠这个赚钱，估计要等上好久。
天花板太高了，要是自己练不到这个级别，恐怕很难在这个圈子混饭吃。
温永意看向自己的作品，眼里有一丝骄傲。
走上前开始介绍作品背后的故事。
安雨然听得入迷，看得也入迷，嘴里啧啧称赞。
越往前走，安雨然发现展架上的糖塑瑕疵越严重。
“这是掉渣了？”
安雨然指着台面的糖渣和糖塑上面的缺口，面露惋惜之色。
那座捏的是飞天仙子，哪怕皲裂，掉渣，褪色，有细微的发霉，都仍能看出她的精致貌美。
难以想象当时刚刚做好是有多璀璨夺目。
温永意看那渣子，心疼又无奈：“糖放久了，干了就容易这样，这一座放这里都快五年了，一直缝缝补补的，如今还能立在这里已经算是保存得好的了。”
安雨然好奇：“这些都是你捏的吗？”
温永意点头：“是啊。”
“好厉害！”
温永意对她的赞扬只是微微一笑。
安雨然一步步往前走，忍不住叹息：“要是能拜师就好了。”
温永意眸光一闪：“为何？夫人想学？”
“想呀，琴棋书画我不会，总得有一技之长。”
温永意抿唇，没有接话。
不是他不想收徒，只是一个好弟子，实在难寻。
当时他的糖塑一出来，跟无双斋的面塑一样，快速打响名声，很多人瞧着糖塑精致好看，便往这边塞人。
学技术是其一，要美名，也是其一。
可带了一批又一批，竟是没一个坚持下来的。
有急功近利的，有吃不得苦的，有嫌弃磨蹭的，有傲慢的，各种各样的人，就是没有一个能坚持下来的。
可糖塑就是要耐得住寂寞，一心钻研才能做得好啊。
他也不是没想过带平民的孩子，可是这些平民的孩子从小就要考虑生存，太缺乏想象力，做不出贵族想要的华美糖塑。
而普通的糖塑，贵人看不上，普通人用不到，他们学了也是白费时间和精力。
安雨然不傻，见他没接话，便也就不问了。
顺着货架，默默往前走。
越是往前，糖塑的损坏程度就越高。
安雨然觉得自己看的，好像不仅仅是糖塑。
那种心情，更像是在看一种璀璨的东西，或者是一种文化，又或者是一种文明，一种精神，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湮灭，最后只留下一堆残骸。
温永意将安雨然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心中微动。
他带过很多人来看这些糖塑，观察过很多人的表情，很少有像安雨然这样的。
那种从兴奋、欣赏，到惋惜，到失落，然后感悟，释然。
这让他感觉很奇妙。
“夫人感觉怎么样？”温永意忍不住问。
安雨然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是找不着适合的词语来描述，总感觉自己能想到的，说出来都词不达意，便轻轻摇了摇头。
“我无法描述我的感受，我只知道，我看到这些残渣到时候，有股想要把它重塑的冲动。可我也知道，不管怎么样，它都不可能回到它先前最艳丽最耀眼的时刻，眼下的状态，才是最好的最合适的。”
温永意听着，忽然觉得自己不被人理解的世界里，突然闯进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
他有些冲动地道：“那你想学糖塑吗？”
安雨然没反应过来：“啊？”
温永意顿了一下，想了想，但是还是觉得安雨然很合适。
“我想问夫人，你可否想学糖塑，我带你。”
安雨然的眼睛微微瞪大，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真的吗？”
温永意点点头。
幸福来得太突然，安雨然激动得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看着温永意发愣。
自己就要成为这种大师级别的人的弟子了？
这……
安雨然被突然砸过来的馅饼砸得有点晕晕乎乎。
从一开始就被当成透明人小公子，见自家娘子就这么看着一个外男，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整个人都泛着酸意。
小公子气哼哼地伸手把发愣的安雨然拉到自己身边。
“娘子！”
不要看他，看我！
我比他好看！
小公子剑眉紧皱，都快拧成毛毛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