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不好惹

柯雪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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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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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姨娘和云芝的事,是舒老爷一手处理的,旁人都没有插手。那是,能名正言顺处理杨姨娘的,只有张氏夫人,可处理杨姨娘,必然要处理云芝,云芝是舒家的姑娘,就算张氏夫人是嫡母,也不好处理。张氏夫人直接甩手不管,别问,问就是忙,很忙,忙得不得了。马上是谷雨,兰芝出嫁的事宜不要操心啦?琼芝的婚事也近了,嫁妆不用管啦?当日的事情不用安排啦?

三位少奶奶作为嫂嫂处理云芝倒是名正言顺,只是处理杨姨娘很是麻烦。杨姨娘又是舒家长子舒岩哲的生母,大少奶奶确实不好处理,三位少奶奶很默契的一并默不作声。如此,能管事的,便只有舒老爷了。自出事以来,舒老爷都是一个人在书房睡的,兰芝得到可靠消息,舒老爷书房的灯,已经连着亮了两个晚上了。舒老爷见完杨姨娘和云芝后的第二天一早,舒老爷便趁着大家向张氏夫人请安的当口,公布了对杨姨娘和云芝的处罚,旁的多一个字都没有说。

兰芝求着舒老爷,让自己再见云芝一面,舒老爷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舒老爷交代完,便出了府,公事也好,出门散心也罢,云芝再怎么说也是舒家的姑娘,是舒老爷的女儿,是舒老爷实实在在宠过爱过的,杨姨娘是舒老爷的姨娘,便是舒老爷对杨姨娘没有多少感情,杨姨娘也是为舒老爷生下了一双儿女。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舒老爷亦是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就好比有了伤口,便要好生治疗,剜肉、敷药,不能任由伤口肆意发展,一发不可收拾。其实舒老爷暂时离府也好,三位少奶奶也能放开手脚,把事情料理干净。

兰芝回去换了身纯白的衣服,卸了头上的饰品,擦了胭脂水粉,只轻轻的敷了一层粉,随后推开了云芝的房间门。

云芝的房间,已经混乱的不成样子,桌椅板凳、衣衫被褥、钗环首饰,被扔的满地都是。采薇和湛露不放心兰芝一个人面对云芝,兰芝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出去,兰芝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兰芝马球打得不错,射箭也是不错,对付云芝,绰绰有余。

“乱成这个样子,女使婆子们要费功夫整理了。”兰芝随手给自己搬了个锦凳,又拿帕子擦了擦,才慢慢悠悠的坐下。

“如今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云芝瞧着兰芝,哪有什么姐妹之情,满眼都是怨恨。

“你又有什么笑话,是值得我亲自来瞧的。”兰芝拿帕子捂着口鼻,挥手扫着眼前的灰尘。

“如今你得意了,马钱子和曼陀罗都没能要了你的性命,明明就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点,成王妃便是我的了。”云芝看上去,已经有些疯疯癫癫了。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更何况,根本不是差了一点点,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那条老狗,是凑巧跑到了海棠阁,我又是凑巧同情心泛滥喂了它吧。”事到如今,便是让云芝都知道了也没什么,也让她做个明白鬼好了。

“你,是你,你是故意的?”云芝反应过来了。

“对,我是故意的,那条老狗,是我专门让人找来的。”兰芝收起了帕子,直盯盯的看着云芝。

“好哇,好,来人啊,来人,我们都被舒兰芝骗了,来人啊。”云芝扯着嗓子朝外面喊。

“没用的,采薇和湛露守在外面,婆子们王嬷嬷也关照过了,你认为她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兰芝不由得好笑,云芝就这点子心眼,还学人家害人,还没学明白。

“我也不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杨姨娘会在宫里的姑姑改婚服的当日,对我下毒,毒会下在鱼汤和糕点里,毕竟你的目标是成王妃,若是大婚当日,婚服不合身,这脸可就丢大了。”兰芝很平淡的说着,仿佛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一般。

“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云芝脸瞬间黑了,这件事只有姨娘和自己知道,身边的其他人,就算知道,也是知道只言片语,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你姨娘确实是挑了谷雨前的某一天,动了手,你和你姨娘也确实拿着舒家近百口的性命要挟爹爹。”兰芝连眼皮都懒得抬,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只是你和你姨娘漏算了三件事,一,没想到我躲过了你们的毒杀,二,是以夫人为首的舒家女眷,三便是爹爹。”

兰芝说的没错,杨姨娘勾结南国使臣,想尽办法弄来了南国特有的毒药,为保万全,还是马钱子和曼陀罗双管齐下,杨姨娘当日去海棠阁的时候,还带了见血封喉,本想趁乱再给兰芝来点,可兰芝身边围满了女使婆子,杨姨娘甚至没有机会到兰芝身边。

“夫人、三位嫂嫂,都是出身大族,便是夫人眼界不高,不喜欢你我,也要摆出嫡母的气魄,你我到底只是姑娘,大不了配上一笔丰厚的嫁妆送出门便是,日后哥哥们还能有个帮衬。嫂嫂们则更不必说,其中分寸,比夫人更能把握。”

“爹爹出仕做官多年,说不为功名利禄,那也是不现实的,但爹爹从来不是为权为利不择手段之人,爹爹看重什么,爹爹看重的是舒家的声望,是舒家及舒家姻亲的安危,是舒家的前途未来。爹爹不看重什么,爹爹不看重官职高低,不看重门户偏见。爹爹,包括几位哥哥,向往的都是颖国公府沈家,风水轮流转,我自岿然不动,爹爹要做的,是纯臣。”

“你们和以爹爹为首的舒家男丁,和夫人为首的舒家女眷,从来都不是一路人。即便我是有几分赌的成分在里面,便是嫂嫂们那日冷眼旁观,我也自有办法应对。爹爹也好,夫人也罢,根本不可能站在你们这一边。”

兰芝噼里啪啦说了半天,云芝却是听得一脸懵。云芝和杨姨娘完全是雷区蹦迪,精准踩雷,拿舒老爷最在意的东西,要挟舒老爷,舒老爷自然不会原谅她们。

“害,我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好像你能听得懂一样。”兰芝看似自嘲,实则在嘲笑云芝,大家都是舒家的姑娘,都是爹爹的女儿,大家同吃同住,上课的先生嬷嬷一样,见的人一样,可云芝偏偏不懂,云芝是真的不懂吗?那倒是未必,大家看重的都是家族利益,云芝和杨姨娘看重的,只是她们自己的利益。

“是,你们都厉害,你们什么都懂,我什么都不懂,大家都姓舒,都是爹爹亲生的,凭什么都比我嫁得好。”云芝又疯了般拿地上的被褥出气。

“我从未想过嫁入成王府。”兰芝很平淡了说了这么一句。

“鬼才信你的话。”云芝显然不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婚嫁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爹爹让我嫁哪里,我便嫁哪里,嫁于谁不是相夫教子、管家理事过一辈子,横竖都是爹爹细细思量过的人家,嫁谁不是嫁。难不成你做了成王妃,便可以如男子一般科考做官,上朝理事?”别逗了,不可能的。兰芝说着,自己不由得不屑的笑了笑。

“这世间女子不易,便是当年上阵杀敌、名动京城的海家大姑娘,如今也是为人妻为人母,当年的英姿飒爽,如今也是困在了内宅里,女子又何苦为难女子。”这是兰芝的真心话,若有朝一日,女子也能如同男子一般,读书、习武、经商、行医参政、议事,可以自由选择婚配,不再是谁的附属品,不再是某家姑娘、某家夫人,而是,女子本身。大名鼎鼎的海家大姑娘,如今已是颖国公夫人,一如其他女子一般,生儿育女,相夫教子,随夫君入驻蜀地,也算是山高水长,天地广阔,若日后能如颖国公夫人一般,兰芝便也知足了。

云芝没有说话,兰芝说的,是云芝从未想过的问题,云芝只知道,大家都说嫡女嫁得好是应该的,庶女就该被嫡女压着,自己偏要嫁得好,让所有人都要高看自己一眼的那种好。王妃便是最好的选择,日后,就是爹爹、张老夫人见着了自己,也是要行礼的。云芝甚至觉得,如爹爹所说,嫁入北梁也是好的,说出去,也是北梁王妃。只是如今,不可能了,也不知道爹爹会怎么处置自己和姨娘。

兰芝起身,开门准备离去,“你和杨姨娘,爹爹已有定论,好自为之吧。”兰芝一抹白色消失在了云芝的视线里,门也随着兰芝的离开,关了起来,仿佛隔绝了舒家与云芝,隔绝了自由与希望。

兰芝本以为自己见了云芝,会很生气,会想抓着云芝毒打一顿,可是真等见到了云芝,却是没有,云芝如今一无所有,拿什么和自己比,自己是成王妃,单是有这一点,云芝日后想着,每想一次、听一次、见一次、谈一次,便难受一次,云芝心高气傲,这会比直接要了她的性命,更让她难受。

兰芝别了云芝,径直去了舒家家祠,三年前,也是在这里,兰芝求舒家先祖庇佑,能躲过晏平三十年的毒杀,如今已经平安无事了。

兰芝跪下,向舒家先祖恭敬的行了叩拜大礼,“舒家先祖在上,兰芝承蒙先祖庇佑,躲过毒杀,平安无事。谷雨将至,兰芝即将嫁为人妇,以后的路,便只能靠兰芝一人走下去。兰芝也定会,尽全力护得舒家安稳。”

在兰芝去见云芝的同时,大少奶奶去见了杨姨娘,到底是舒家长子舒岩哲的亲娘,大少奶奶还是得去见见的。

“我想你也会来的。”大少奶奶的到来,杨姨娘并不意外。

“倒也没什么,毕竟你是官人的亲娘,我合该来看看你。”大少奶奶自顾自的进门,柴房确实破旧,没有坐的地方。

“哲儿那边,你写信过去了吧。”

“是,官人那边,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写了信,等二妹妹出阁,我也会带着夏榴一起去四方城。”大少奶奶直言不讳。“关于您和云芝,爹爹已有定论,过会儿,夫人便会过来了。”

“我怎样倒是无所谓,横竖哲儿已经成家立业,如今连嫡子也有了,就是可怜了云儿。”杨姨娘还是记挂云芝。

“云芝这般,姨娘可是满意了?”

“我满意,我自然不满意,成王妃合该是云芝的,我云儿是舒家最好的姑娘,云儿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提及云芝,杨姨娘便不冷静了,儿女便是杨姨娘的命。

“姨娘只顾着云芝,可想过官人,若外人知道官人的亲娘和妹妹,做了这等事,又会如何看官人。”便是事到如今,杨姨娘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舒岩博和舒岩修挡了哲儿的路,舒家是文官,偏偏要哲儿一个人刀枪剑雨的拼杀。舒琼芝和舒兰芝挡了云儿的路,若没有她们,我云儿便是成王妃。”杨姨娘怒目圆视,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便是重新来过,为了哲儿,为了云儿,我也只会比这次做的更绝,所有挡了哲儿和云儿路的人,都该死。”

“没人挡官人和云芝的路,武将的路子,是官人自己选的,如今护得一方百姓安乐,官人和我,都是高兴的。再说云芝,顾家和舒家,也是门户相当,怎么就配不上云芝了,难不成真要云芝和亲北梁,姨娘才觉得是嫁的好吗?”大少奶奶和杨姨娘向来是话不投机。

“我这一辈子,从最底层的女使坐上来,爬上了老爷的床,做了姨娘,生了儿女,我的儿女自然也要往上爬,都是舒家的孩子,凭什么时时事事低人一头。”杨姨娘恶狠狠的对大少奶奶说道。

算了,没用的,和杨姨娘说再多也是没用的,张氏夫人只是不懂,你慢慢和她解释,张氏夫人也是知道厉害轻重的,会把家族利益放在前面,只有舒家和张家屹立不倒,张氏夫人在舒家才是铁打的江山。杨姨娘不是的,杨姨娘看重的只有自身的利益,自己儿女的利益。

“如今云芝和顾家,定是不可能了。”大少奶奶扔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告辞了。

“你别走,你说清楚,云儿和顾家都说的差不多了,怎么又不成了,你说清楚。”杨姨娘疯了似的要扑上来抓住大少奶奶,门口看守的婆子可不是吃素的,一把把杨姨娘推了回去,“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公爹已有决断,稍后婆母自会公布,我也会如实写信告知官人,官人是明事理的,想来也会明白公爹的苦心。”大少奶奶走了。

“你们跟我说,我云儿会怎样?你们说啊。”杨姨娘疯狂的开始砸门。

“姨娘还是省些力气吧,问奴婢,奴婢也不知情啊,四姑娘好歹也是舒家的姑娘,姨娘与其担心四姑娘,不如担心担心您自己吧。”婆子们只扔下了这么一句话。这其实是兰芝安排的,若是杨姨娘问起云芝,便只说云芝是舒家姑娘。就算日后查到什么也不妨事,兰芝让看守的婆子说什么了吗,不过是说了句云芝是舒家的姑娘,这也是事实。便是兰芝不交代,婆子也会这么说,家里的其他事,她们也不知情,她们只是负责看着杨姨娘而已。

希望才是这世上,最令人绝望的东西,听婆子们这么说,杨姨娘心里便会有一万个念头和想法,有朝一日,得知了真相,那种希望破灭的感觉,才最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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