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短兵相接
以苏清石对何厚谦的了解，此人做灯“入戏很深”，他会想方设法赋予灯饰各种内涵，并以此为最大的亮点。当年的云龙图更像是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之于何厚谦的灯饰理念不会有变。
对深钻某一行的人来说，这是一件非常容易理解的事，一如食物有灵魂、彩陶有话说，无不透着形神的追求。
要说产品本身的精湛程度，在欧洲从事多年灯饰设计、深受成熟环境熏陶的何厚谦，他所做的灯饰产品，水准之高无需怀疑。
“清石，你说那位何总，会不会只缘身在此山中？”
苏清石点头道：“大有可能，恐怕还用力过猛，不然以这个榄山本地人的造诣，不可能一轮一轮拖到现在。”
“有时候是这样，越是想说太多，越怕得来个事与愿违。”
袁彩英一语之后忙又道：“我觉得再一次和嘉百乐闹到大台面上是下下策，展会的主办方也不希望这样，不如你去探探那个何厚谦？有转机是最好，没有转机也不妨碍你给他埋埋雷，那些个家伙谁不是八百个心眼子，压过一头是一头，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苏清石被她说得一笑，想了想随即点起头来，心里则开始盘算起来何厚谦可能的路数。
第二天一大早，苏清石刚走出房门，便看见霍小柯坐在露台那里似已等了很久，再次见面霍小柯显得非常窘迫，连连向苏清石解释道歉。苏清石不以为意，尝试着通过此人与何厚谦见上一面。
霍小柯满口应下，操办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情完全无法推进，对方一听苏清石之名，莫名多了几分气焰。但苏清石这边是又一个领导交待的事，霍小柯也不敢怠慢，事情僵了三天，最后以展会灯饰方的名义来施压，才总算在镇上的一个茶馆为二人约定了一个具体时间。
见面之后，不见半声寒暄，何厚谦的盛气一如往常。当年挨了苏清石一棒，毁了不少名声，这是不可能释怀的事。
但他自有傲气，哪里输的哪里找回来，榄山这个场子并无公开竞标，与当年的中江东江全然不可同语。而且榄山是他的家乡事，何厚谦也不想口舌乱窜。
“苏清石，这里是榄山，你我来日方长，今后的场子多的是。”
“何总最懂榄山我毫不怀疑，我听说这里极品中的极品菊花被称为‘一捧雪’，可惜已经失传多年，古时的赛菊会还讲究不脱裙、不交枝、不跪脚的菊花，我相信何总以此为准能做出一盏最完美的菊花灯。除了灯影还有乡情，雷石怎么敢在这里班门弄斧呢。”
何厚谦眯眼皱眉，“你既知道这些，还来讨哪门子无趣？”
“可是最终还是没入了主办方的法眼不是吗？以我对何总的了解，此路不通应该又要扛文化大旗了，古时有斗菊宴、征菊诗，还有菊艺戏曲和游戏，如此种种落纸成画，以彩绘或皮影入灯，本以为一定会搏个满堂彩，最终还是黯淡收场。”
何厚谦哂然发笑，“我没听错吧，你这外来和尚是在奚落我？”
“不不！我只想问何总一句话，饰这个字要如何理解？”
不等何厚谦开口，苏清石又道：“装饰、修饰，灯饰生来的使命就是衬托，是增光添彩，而非拔得头彩。除了灯展灯节，其他任何地方，它都是景的衬托人的衬托。”
“作为一个灯饰人，何总想表达的东西本没有错，但却犯了一个大忌。这一场是菊花会，最重要的使命是让天南海北的人，来赏活色生香的菊花，谁会允许你用一盏自认为最完美的一捧雪，来这喧宾夺主呢？最重要的是，不管能否夺主，这样的出发点在领导们看来就有问题。”
“至于你所寻求的文化影记，根本就不需要以灯饰为载体，涂一面墙就能从大宋珠玑巷写到今天，还可以用类似姑苏年画的方式做成绘本，为什么要让大家停在灯前打量不止呢？”
苏清石的话让何厚谦心绪难宁，看似教条的言语，道理上让人无以为驳。何厚谦不想承认，但苏清石的话着实透着几分醍醐灌顶的意味，所有的不通都经此而说得通。
只是他掉在这里，要么无人能点拨，要么无人敢点拨。反倒是这个说不上熟悉还是陌生的人，旁边添柴拱火，映出一方爽快的亮堂。
但片刻之后又让何厚谦猛然警醒，苏清石当下的这番话，一旦到了不决不可的舞台，岂不就是当年云龙图的翻版吗？！
“呵！照你所说，直接挂钨丝灯不就完了？”
苏清石摇头一笑，“何总问的正是最难的地方，我们从此刻出发，你若赢了就不存在武不武的说法了。”
这让何厚谦看不懂苏清石了，他把话说得太早了，既然有此旁观者清，何不等到致命一击呢？更莫名其妙的是，他的话从一开始便满有认可，酸点说都快成“懂灯也懂你”了。
“你的日子并不好过，来我这神气什么？就算你守得住迎华街，也改不了南镇的颓势。你且回头看一眼，还能瞧得见普顿东方龙时的景象吗？当年的叫好人早都红了眼在那竞价呢吧！”
“不好过归不好过，但我起码在过自己的日子，而你何厚谦代表不了嘉百乐。你只不过是个定向竞标的自由人，需要你了就把你从欧洲拉回来，除了日薪不用多说一句话，你看似活跃在业界，但根本无根可守。”
何厚谦已然要发作，但见苏清石缓缓抬目，哧啦一声火柴响，燃起一个大大的火骨朵，直把烟支熏黑了大半。他甩了甩火柴，伴着升腾的蓝晕，火药味像勾子一样掣入鼻腔。
“哪怕临到这自家面前的故土，你充其量也只是个产品经理，一边要和相处三两月的上司交代，一边又要倾注满心乡情，到头来满满的精气神，却换来一边自以为是、一边无人问津。”
何厚谦眉角一跳，当年龙鳞灯前的话，也未让他如此戳心，“苏清石，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如你所说，今后的场子多的是，这一场以菊花会为要，不是灯饰厂针尖对麦芒的台子。你我可以短兵相接，但别闹到大台面上一会儿东江一会儿中江，回头看一眼要做大文章的人总少不了。更别让我们之间的动气，气到了主办方，那只会让一切越来越难堪。”
何厚谦并不回答这个问题，“你能来这里必是有资源的人，看过了我的东西再往回追着说，你装的还真的挺像啊，演完了吗？”
苏清石冷然一笑，目光直迎而上，“这点行业规矩我苏清石还是懂的，别说我没有路子看，就算端到我面前我也不会看。再说了你们这些路上的东西有何参考价值？我只是猜量了一些何总会走的路子而已。”
不明为何，此一瞬的何厚谦变得无比激动，他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以何总在榄山的能耐，分分钟就能核实，何必在这空吆喝。”
“苏清石，你他娘的钓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