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我和顾慕言准备到律师事务所签署离婚协议。
恒恒就让芳姨帮我带一下。我嘱咐了一下他不能吃的东西，告诉芳姨不要带他出去玩。
当听到恒恒不能吃芒果时，我再一次感受到来自顾慕言的怀疑。
他们真的就是亲生父子，血脉相连。
我俩来到律师事务所，负责我们这单离婚案件的是一个姓黄的年轻律师。黄律师把我们请到会议室中，将离婚文件各放一份到我们面前。
我大致看了一遍，顾慕言把天禧院的一套价值三百万的房子送给我了，每个月会支付我十万的抚养费，以我名字购买的珠宝首饰也全部归我，包括那颗价值不菲的紫色钻石。另外，顾慕言还从他的名下给我划了百分之一的股份。
和之前我看到的那张差不多，好像又多了一些，反正他顾慕言离婚是全京港的大事，要是出手小气，会被人耻笑。
“我签字就可以了是吗？”我问道。
“是的，顾太太，您没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啊，我签字了就可以了是吗？”我又问了一遍。
黄律师有点尴尬的笑笑，示意我自便。
我拿起笔就签上了名字，然后把离婚协议移交给顾慕言，顾慕言拿起离婚协议，想了一想，说：“我改主意了，把天禧院的房子改成岭南小镇的。”
“你！”字不是白签了吗？
“好的，顾先生，那我们修改之后，麻烦两位再过来。”
黄律师把离婚协议当着我的面销毁了。我总有种感觉，顾慕言是故意的。
“既然离不成婚，我想先回上海。”
走出会议室，我对顾慕言说道。
“你先看看这个。”顾慕言把手机里一张照片调了出来。
我皱眉看他。
半个小时后，我来到了惠康医院。
一个单间病房里，我爸的胳膊上插了两条长长的管子，正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做着血液透析。医生说他是慢性肾衰竭，长期做透析的话，会活个十多年不止。
不过十多年要遭受这样的病痛折磨，也算是他的惩罚了。
尚姨刚好从外面回来，看见我，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爸听到声音，看见我站在门口，震惊之余，愤怒的骂道：“你回来干什么！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老易，别这样。你可不能激动！”尚姨赶紧走进病房，给我爸顺顺气。
我平静的走了进去，说：“爸爸，我过来看看你就走，没打算长留在京港。”
“你这三年去哪儿了啊？你爸爸其实挺担心的。”尚姨问道。
我淡淡一笑，拿出一张卡放在尚姨手上，说：“我没有太多积蓄，这里是一点心意。爸爸，虽然你对我不好，但你生我养我一场，我来看看你，也算是还你的恩情了。”
我爸抓起我的卡扔到地上。
“拿走你的东西，我不要。当年要不是你，你姐能被顾慕言赶回美国，最后死在那里，连尸骨都回不来？我已经不把你当女儿了，你趁早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关于姐姐的事，我很抱歉，不过……”我惨然一笑，“这也是她咎！由！自！取！”
“你！你再说一遍！”我爸气的几乎要站起来打我，要不是有跟管子连着，他肯定已经打到我脸上了。
我后退一步，平静的说：“我会回家收拾一下我妈妈的东西，你放心，我和我妈妈，都不会再出现你眼前。”
我转身离开。
虽然嘴上很痛快，但心里却极其失落。
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姐姐欺负我，没有人替我说话，她死了，也要怪在我头上。我捂住嘴越走越快，迎面撞到了顾慕言身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手揽住了我，极其熟练的将我转了小半个圈，安稳的放到地上。
在看到我眸中闪烁的晶莹之后，他轻轻皱了皱眉，伸手想要为我拭泪。
我推开他，站稳之后，抹了一下眼泪。
“你让我看的，我已经看到了。谢谢你，让我爸爸在这里做透析。离婚协议上，每个月的生活费我可以不要，你能把它用作我爸爸的透析费用吗？”
他看着我半晌，只问了我一句：“既然恨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就算我爸对我从来没有好过，毕竟也把我养了这么大。他不愿意见我，我可以不出现，我能做的不多，尽尽人事而已。”
顾慕言垂眸一笑，没有再说话。
尚姨追了过来，问我要不要到家里去。
我转头问顾慕言：“你还要跟吗？我不会跑的。”
顾慕言勾唇轻笑一下。
“你跑不了的。”
于是我便跟着尚姨到家里去收拾东西，弟弟去外地上大学了，家里很清净。
“你爸爸就是上火了，才得这个病。你姐姐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等我们赶到美国，她已经咽气了。”尚姨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叹气。“所以说，人真的不能做错事，老天是有眼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对了，你姐姐给你寄过一封信，在你俩那件房里，你去看看吧。”
我回到我和姐姐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桌子上有一封信，上面写着：萤萤收。
我展开信。
萤萤：
我的妹妹，原谅姐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想起你。从小到大，你都是那么安静，甚少引人注意。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两个一起玩，你就已经会让我。我虽然是姐姐，却没有你大方。后来你走了，家里又有了弟弟，弟弟很无赖，我不喜欢，但是他有亲妈宠着，我不敢欺负他。你回来了，只好欺负你，因为你没有亲妈宠着。
我知道，你什么都肯让给我，唯独慕言是不肯的，可我就是任性，就是嫉妒你。我那时想，明明我和慕言先在一起，你不过是我的跟班，怎么能占有他呢。我原以为，我回来，可以轻而易举的把慕言抢走，因为慕言本来要娶的人就是我。但是我低估了你在慕言心里的分量。记得那次，我妈故意拉走你，为了让我和慕言单独相处。他在醉倒的情况下，仍然一次又一次的推开我，嘴里反复说着，他爱的人是你。那时候，我便知道了，我抢不走他了。
其实我很早就察觉到你对慕言的心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常常看他打球看的出神，你记得他所有喜欢的口味，你会翻看他爱看的书籍，还有很多，我记不清了。其实你知道吗，慕言也早早的就注意到了你。每次出门，他都会问我，你妹妹去吗。如果你不去，他虽然不说，却也觉得没趣。
萤萤，姐姐对不起你，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真的对不起。我发现自己真的患了胶质瘤之后，才发觉，原来人真的不能贪心，不能抢不属于他的东西。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因为我真的太错了。我犯的错，害死了我妈妈，害的你离开，害的慕言失去你，现在我自己承受恶果，也是报应不爽。
但是，我想最后问一句，如果有下辈子，我做妹妹让你欺负，你会答应跟我做姐妹吗？
易瞳绝笔。
我读完信，看了一下房间里的那熟悉而老旧的陈设，一瞬间，所有少年时的回忆都回来了。我才发现，原来姐姐也对我好过的。
在我肚子疼的时候，姐姐给我烧过热水；在我考试不好的时候，姐姐会辅导我，还帮我藏卷子，不让爸爸打我。原来她也对我好过……
我为什么现在才想起……
我捂着脸低声啜泣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