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庭此刻面色惨白，发丝凌乱，甚至唇边还缓缓的溢出一行血来，那样子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甚至连皇帝都忍不住叠声喊道：
“顾医师，快来看看世子怎么了？怎么吐血了？”
顾离惨白着一张脸，身子微微颤抖的走到了林羽庭的面前，两指小心翼翼的搭在了林羽庭的手腕上。
片刻之后，顾离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许久，等到顾离的指尖离开了林羽庭的手腕，皇帝才紧张的问道：
“世子怎么样了？怎么好端端吐血了？”
顾离隐晦的看了一眼成王，这才拱手道：
“回陛下的话，成王世子这是身体虚弱受不得臣的针灸之法，本来已经稳定下来的毒被再次激发蔓延到全身了……”
“那……那我儿会……”
成王颤抖着的声音暴露了他内心极度的不安，难道说他成王府这一脉当真要断绝于此吗？
“倒是性命无碍。”
顾离仿佛事看透了成王心中的担心，开口安慰道：
“只是世子这一身的武功算是废了，日后也会身子虚弱，夏受不得暑，冬受不得寒，好好将养着或许还能颐养天年。”
本来，这对普通人来说从草原奇毒下捡回一条命是幸事，况且依着成王府的富贵也不是不能娇养这位世子爷。
可这对成王来说却是晴天霹雳，他唯一的儿子一身武功尽废，再不能在他百年之后接替他为姜朝守卫边境，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他感到绝望的事情吗？
成王的身子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这重大打击似的。
不过，有人不高兴，那自然是有人高兴的。
皇帝勉强压下唇角的笑意，大手一挥相当大方的为成王府增添了一倍的俸禄，只为了日后能给林羽庭打造一个绝对舒适的生存环境。
成王再不能接受，再不甘心命运的安排，也只能跪下行礼谢恩。
不过，他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的。
毕竟，顾离在京城打响名医称号的时候成王并不在京中，所以他对这位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号称太医院第一人的顾离并没有多少信任。
所以，成王跪下来请求皇帝：
“陛下，犬子已经在宫中叨扰陛下多日，既然犬子身上的毒素已无力回天，用不上顾医师这样的医中圣手，那就请陛下准许臣将犬子带回府中休养吧！臣不日将回边境驻守，这一走也不知道何年何岁能再回京中，臣希望能在临走前与我儿多相处一段时间！”
成王说得情真意切，配上林羽庭在一旁心如死灰的表情，当真是看的人心中期期艾艾，闻者落泪。
皇帝清淡的目光在林羽庭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松了口放人。
夜色降临，一顶小轿里垫着足有一尺来高的软垫，将林羽庭连同十几个袅袅婷婷如风中弱柳的宫女一起送出了宫。
这都是皇帝的恩赐。
美其名曰，成王世子日后要娇养，再没有比宫中宫女更懂得如何小心侍奉的了！
不过皇帝这算盘打得顾离都听见珠子相互碰撞的声音了。
不就是想着用美色让林羽庭迷失，顺便塞一波眼线到成王府吗？
这都是上位者之间的角逐，顾离却只顾着熬了一碗滚烫的药汁，再沸水上滚了一遍又一遍，亲自端了送到绛玉宫去了。
“殿下，顾医师来了。”
姜若瑶正在夜色下描绘着一张檐下落雨图，那图的左上角斜斜的飞出屋檐的一角，不断地积蓄着雨丝最终凝成一颗颗饱满的雨珠往下滴去。
那雨珠顺着檐角的弧度滴在砖瓦缝隙里的一枚小小的嫩芽上，那嫩芽在雨珠的击打之下半歪了身子。
可那纤细的芽身却依旧挺起坚韧的弧度，拼命的直起腰身来。
一笔落下，姜若瑶满意的看着自己笔下那枚生机勃勃的嫩芽，满意的勾了勾唇角，一边吹着纸上还未干透的墨迹，一边应了一句：
“那就请进来吧！”
“吱呀——”
一声暗鸦嘶垂的开门声响起，顾离清瘦的影子慢慢的靠近了姜若瑶。
姜若瑶头也没抬的问道：
“你鲜少在这个时辰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许久，没有听见顾离的回话。
姜若瑶心头掠过一丝不安，担忧的抬起头来：
“怎么不说话？可是世子那边有什么消息？”
顾离却还是眼眸深深地盯着姜若瑶，见她抬起头来飞快的眨了眨眸子，恢复了一片云淡风轻。
仿若刚才那深不见底的眼神是夜色朦胧下的错觉。
弯起一个笑容，顾离将手上的药汁递到了姜若瑶的面前，轻声说道：
“殿下多虑了，我只是来给殿下送汤药的。”
姜若瑶狐疑的看了一眼顾离，可他过于淡定平和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姜若瑶也只好接过那药碗。
手指刚刚碰到碗边，便被灼热的温度激得收回了手：
“好烫！你不觉得烫吗？”
顾离却面色坦然：
“殿下，这汤药还是趁热喝最有效果，我是习武之人，自然比常人更能耐热一些。”
“好吧。”
在姜若瑶颇有些无奈的眼神当中，顾离将手上的药碗放在了桌边，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只银勺子放在了碗里：
“殿下若是觉得烫口，可以用勺子。”
“多谢！”
姜若瑶拿起那只银光如练的勺子在汤汁里面搅了搅，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下去。
倒是比之前送来的汤药甘甜一些，姜若瑶喝完之后才想起来问道：
“与之前的汤药尝起来味道不一样，可是改了方子？”
“不是。”
顾离淡淡的摇了摇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姜若瑶在烛火下莹莹生辉的脸庞：
“是乌甘，陛下特意让臣熬成汤药送来给殿下的。”
“乌甘？”
姜若瑶手指轻轻的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恍恍惚惚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半晌，姜若瑶终于从一幕幕血色记忆里想起来了：
“那不是你胡诌来说是给我和世子解毒的吗？听说前段时间成王回京时献上过一株，怎么就真的给我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