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离着开学还有半个月，贾敏找了一天，早上搭着林二叔的面包车，带着仨闺女进城。
一人买了一套运动服，一双运动鞋，两双袜子，两套内衣内裤。
每人又给买了两条毛巾，一条擦脸擦头，一条擦脚。买了两个脸盆，姐仨一起用，一个洗头，一个洗脚。洗发水香皂那些也没从家里的小卖部直接拿，那都是屯子里人用惯的，最便宜的。而是带着她去去了批发部，买的好的。
又带着上理发店，把头发都给剪了。
“上学忙，不好收拾。城里烧水也不方便，洗头都费劲，短点儿好伺候。”
黛玉不想剪头发，捂着脑袋哭唧唧，死活不想剪，贾敏就这么劝的。
她在家洗头都得姐姐们帮忙，自己洗不了。这要上城里来念书，住二舅家的话，那卫生间就那么点儿大，跟厕所在一块儿呢，你用时间长点儿，别人上厕所都得憋着。可别费那个劲了。
再说了，烧水得用气儿，不花钱哪？
剪短了，拿水一过，毛巾一擦就完事，多方便。
好说歹说的，黛玉心里再不愿意，还是把头发剪了。剪了的头发非得自己留着，用一个塑料袋装好，宝贝似的带回家，放到那个放账本和钱的匣子里珍藏了。
“你怎么弄得跟落发出家了似的？不至于吧？”
海红的头发本来就是才长出来的，不用剪。海橙的也剪了，她啥感觉也没有，就觉得头上轻了，感觉还不错，看她妹娇情劲儿又犯了，愁得不行。
黛玉哭啊，“怎么不至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说剪就剪呢？我不想当假小子……”
虽然她不想输给男儿，可那是指学业上，功名上，事业上，不是形象上啊。
短头发太丑了，都露脖子了，风一吹，脖子凉嗖嗖的，跟架了刀似的，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
“别嚎了，不是受之父母嘛，既然是父母给的，那我拿回来，没毛病吧？等以后你自己能伺候了，爱留多长留多长去，现在的我就拿回来了，行不行吧？”
贾敏让她哭得头都大了，这两年儿都好点儿了，不动不动就哭唧唧了，这怎么又犯病了？
黛玉打了个哭嗝，撇着嘴，更生气了，为啥没人理解她？
贾姥姥把刚会翻身，又咕噜到炕席上的清欢给翻个个儿，嘴上念叨着，“这孩子，你是小姐身子丫鬟命，这要生到过去，在大户人家里，身边跟着大丫头，小丫头的，有人给梳头有人给洗脚，那怎么折腾都随便。咱现在不是不兴那个了嘛！”
黛玉：……
哇……
正说着呢，清欢哭开了。
这孩子没事儿是不会出声的，哭了或者哼唧，那必是有事。哭了，八成就是尿了。
贾敏坐到炕沿上，给清欢换尿布，嘴上不闲着，“我上辈子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这辈子摊上你们这些个祖宗。”
这么些孩子，说懂事，是真懂事。可要说省心，也不见得省心到哪。
海红最大，最累，事儿是少，可那脾气闷闷儿的，主意正着呢。
海橙那是不发火咋都好，急眼了，跟驴似的，一般人弄不住。
海燕不声不响的没啥存在感，心眼子多着呢。这会儿做饭指着她了，动不动就拿捏起来，偷着攒小金库，当她不知道呢。
小玉除了学的好，别的是半点儿也指不上，家里活儿就没有她会的。放鹅能把鹅放丢，做饭不是生就是糊，教八百回都不会，她不是笨，就是这些个事儿，她不往心里去。
还特别的矫情，吃的挑穿的挑用得挑，她也不说要好的，就是给准备的不合心意，就跟受罚似的，委屈得那一出儿，看得人上火。
衣裳天天得洗，头发天天得洗，脚天天得洗，身上不能天天洗澡，也得天天拿湿毛巾擦一遍。
就农村这个环境，哪有这样儿的？过去那地主家里的闺女，也没活这么精细呀。
可是怎么办呢？不给她洗给她擦，她一宿半夜的折腾，不睡觉，说不得劲睡不着，自己起来整，不是水洒了，就是盆翻了的。
有这一个折腾的，都够够的了。
生了清欢这个小崽子，可倒好，更娇气。
一丁点儿的委屈都不受。
挑食挑得，刚开始头两个月还没发现，后来，当妈的总结出来了，但凡她吃的饭不对劲儿，奶水味儿不合人家口味了，都不喝。
更别说包着介子，拉了尿了，晚一会儿换，能把嗓子哭哑了。啥时候换了才能消停。
睡那褥子，给铺了三层，底下有个折都不行，也不知道他怎么能感觉出来硌的。
被子厚的嫌弃热，薄的嫌弃冷，得就着炕的温度调整，热了不行冷了不行，反正不让他舒服了，一宿半夜的哭，不睡觉，不吃奶。
摊上这样儿的，那真是生生的能把人累个好歹。
就这个折腾法儿，都说他瘦，能胖起来才怪呢。
过了半岁，能加辅食了。天天给加个鸡蛋羹，一个鸡蛋吃不了，蒸一碗，小姐俩吃。得，俩矫情凑一起，咸点儿淡点儿油多了点儿油少了点儿，清欢一转头，把吃到嘴里的往外吐，小玉那小嘴吧吧的，就给点评得头头是道的。
给加个米糊吧。
人家清川，二婶就给喂小米粥，一顿能喝小半碗。
到了清欢这儿，不行，不喝。
得怎么着呢？
得把小米给磨成面儿，大米也磨成面儿，七成小米三成大米那么混着，煮得稠一点儿，人家才吃。
贾敏和林大力一天那么些活儿，转不开身的忙，哪有那个闲功夫这么伺候这小祖宗。
也就是林爷爷，看他俩大孙子，怎么着都是好的。大孙子娇气成这样儿了，他还觉得好，他孙子金贵，以后也得是贵人。想法子到镇上找人给做了小磨，磨花椒面辣椒面的那种小小的一个，他天天晚上半宿半宿的不睡觉，给孙子磨米粉。
清川是个不挑食的，给啥都吃，喝水都长肉。
跟着他哥，好吃的一样没落下。人家吃了，那肉是蹭蹭的长。
二婶忙不过来把孩子送前院来看着的时候，俩孩子放一起一比，跟差着三个月似的。
贾敏是动不动就念叨，他们两口子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啥孽，欠他们啥了，来要债的。
她念叨她的，清欢的哭声不停，得给人家收拾干爽了才行。
黛玉早对亲妈的嘴刀子麻木了，一点儿不往心里去，把眼泪一抹就去找她二姐，给打水，她得洗澡了。
孩子哭，大人叫的，再加上林大力打了渔回来，跟老爷子在院子里收拾鱼，边唠嗑，说今年雨水好，河里的鱼多，谁谁谁打了大鱼了，哪里出蛤蜊了，改天去捞，回来炒蛤蜊肉吃，蛤蜊壳晒干了磨粉喂鸡，下的蛋最好吃……
人气儿，可太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