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大爷低头一瞧，怀里又多了两条中华烟，心里倒是又一乐。
不过抱着这一大堆东西也不太方便，索性把东西往地上一放。
两只手背在背后，一副老资格的样子说道：
“唉呀，你这个女同志，你真的是，你瞧你，这是，你这是干啥呀？我就是一个看大门的，我能有什么本事啊，你这个问题又不是一个小问题，我呀肯定是解决不了的。”
“我要是能帮你解决这个事儿啊，我就不是看大门的了，这种事情啊，也只有刘局长能拍板，你送我烟送我酒，你也是打了水漂了，我告诉你，我去你赶紧收回吧，我也不是爱占别人便宜的人。”
李玉慧这个时候哪里还稀罕这些烟酒啊。
她现在正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时候。
用这些烟酒让自己开开眼界，那也是值得的。
做大事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唉呦喂，大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就您刚才对我讲的那几句话，我就是一个人想破脑袋想到死我也想不出来，我们乡下人整天在地里忙活，脸朝黄土，背朝天，哪里知道城里这么多的规矩，幸亏有您刚才告诉我，我这才算是知道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
“大爷，这两条烟请您一定收着，您再跟我说道说道，刚才，刘局长为啥对我爱搭不理的，现在国家不是说要官民一家亲嘛，当官的，要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嘛，上回曹县长都来过咱们村里当时，他可热情了，和每个村民握手，还嘘寒问暖的，问家里面今年收了多少粮食，养了多少猪？一年有多少收成，家里面有几个孩子在上学，总之啊，关心的不得了，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家亲戚一样。”
“可刚才那刘局长那张脸拉的跟驴脸一样，一丝笑容都没有，这到底是为啥呀？就算我送的礼他看不上，那他总得装装样子，装出一副当官的和老百姓一家亲的样子嘛，这不是国家号召的吗？他这个官再大，能有曹县长大？曹县长都对我们这么好，怎么他就冷冰冰的呢？还是说他这个人生性就不爱笑？”
李玉慧机关枪式的这一番话，把门卫大爷乐的仰头大笑：
“你这个女同志啊，你真是太逗了，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刘局长这个人特别爱笑，而且他平日里也跟你说的那样，跟底下的老百姓打成一片，去各个供销社查访，都是面带微笑，非常亲切，了解了解供销社的员工们，工作强度大不大？最近什么东西好卖？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组织可以帮忙解决？绝对比曹县长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官的就那一套，曹县长能摸到这个门路，刘局长能摸不到吗？”
李玉慧更加纳闷了，眨巴着眼睛道：
“哎哟喂，那，那，那我就更搞不明白了，这到底这到底是为啥呀？刚才对我们那真的是冷淡的不得了，一丝丝笑意都没有，吓得我说话都结巴了。”
林才根：“就是就是，我就更加结巴了，难道刘局长看我们是农村来的，看我们不顺眼？”
门卫大爷：“哈哈哈，哪有这回事？你们啊，要怪就怪自己不会做事。”
李玉慧：“大爷，您就别笑话我们了，跟我们说道说道吧，我们到底错哪了？”
门卫大爷：“错哪儿了？你们啊，简直大错特错，我问你们，你们找刘局长要帮忙的事儿，是不是件挺麻烦的事儿？”
李玉慧：“是是是，稍微有点麻烦。”
门卫大爷：“是不是不合规矩的事儿？”
李玉慧：“是是是，是有点不太合规矩，要合规矩的话，这事不就好办了吗？”
门卫大爷：“是不是必须要送礼才能办到的事儿？”
李玉慧：“对啊对啊对啊，我们这不来送礼了吗？”
门卫大爷：“这不就结了吗，这还不明白吗？你们在哪送的礼？”
李玉慧：“就在......就在......就在这儿啊。”
林才根：“对啊，咱们这不刚才才送的礼吗？大爷你也看到了。”
门卫大爷：“我问你们，送礼选政府门口，合适吗？”
李玉慧：“啊这......这......这......”
林才根：“这......这......这......”
两个人顿时傻眼，敢情问题出在这儿呢。
被门卫大爷这么一点拨，两个人顿时反应的过来。
就是呀，自己怎么这么蠢。
居然大庭广众之下，给刘局长送礼。
那刘局长能收吗？
刘局长要是收了自己的礼，那不就让人口舌了吗？
哎哟喂，自己，这办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真是蠢透了。
当时真是被太阳晒了一整天，脑子发昏了。
看到刘局长的车子出来，激动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搭话。
也没考虑点别的，完全就没顾及到这一层。
太嫩太嫩。
太蠢太蠢。
平日里整天在那个小山沟里面窝着。
对于这种大场面上面的人情世故完全不懂。
只知道能见到大领导不容易。
等候了一天，好不容易等到了大汽车出来。
哪里还管得了那些细节。
万万没想到事情坏就坏在细节上。
自古以来做领导的，最拿手的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在面上，那绝对要表现的大公无私，正义凛然，光明正大，两袖清风，公事公办原则第一，纪律第一。
至于背后怎么办事儿，那谁说得清楚呢？
那就是领导自己的事儿了。
有几个老百姓搞得清楚，领导背后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那些能放在明面上光明正大办的事儿，压根也不需要送礼。
需要送礼办的事儿，那都是见不得光的。
那都得悄悄的暗暗的偷偷的背地里。
自己两口子扯着嗓门，巴不得拿个高音喇叭。
在政府大门口扒着刘局长的车子，喊的震天响。
又把东西当着这么多双眼睛，拼命塞到领导手里。
那领导能收这礼，能答应自己的事儿。
就见了他妈的鬼了。
李玉慧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真是天下头号大蠢蛋。
怎么能办得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真的是昏了头了。
真巴不得现在就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林才根脑筋虽然转的慢，可是这会子也回过神来了。
也觉得刚才办的这事儿，太不靠谱了。
换位思考自己要是那个领导。
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直接一脚油门去了。
那领导刚才至少还和自己说了几句话。
已经很给自己面子了。
蠢的人是自己，太他妈不会办事了。
也真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两个大嘴巴子。
门卫大爷看他们两个人傻愣愣的表情，知道两个人回过未来了，笑着说道：
“怎么样？这回懂了吧？知道刚才办的事儿都不懂事了吧？你们呀，别看活了一把年纪，都白活，办事太嫩，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你们把领导当什么了？能做领导的，那都是有1800个心眼子的。”
“就你们两个，说实话，还没张嘴呢，领导瞟一眼，就知道你们两个要放什么屁了，人家领导站得高看得远，境界不一样，格局不一样，心胸不一样，你们呀，要感到庆幸，还好现在是新时代了，就这要放在大清朝，还不把你们两个拉下去，各打50大板。”
李玉慧激动的拼命拍大腿：
“哎哟喂，哎哟喂，瞧我办的这事儿吧，哎哟，我这猪脑子，我这驴脑子，我这脑子简直就是一团浆糊啊，我怎么能办出这么不靠谱的事儿啊？哎哟喂，真是太蠢了，所以说农村人就是上不了台面办的这些事，我现在我都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大爷呀，还好今天有你这么跟我点播，要不然我真是，一辈子蒙在鼓里，我还错怪了刘局长，我还想着这刘局长怎么这么不通情理呀，这一张脸板的跟黑包公似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是我自己，蠢到家了，不仅我蠢，我男人也蠢，我们两个简直就是一对蠢猪。”
林才根：“说的是说的是，唉呀，我们差点真的是冤枉了刘局长，这事儿啊，压根就不该这么办，我们肯定是被太阳晒了一天了，脑子浑掉了，那送礼怎么能大庭广众呢？就当着这么多人，哪个领导会收礼呀？这收了礼不就落人口舌了吗？我们这是太蠢了。”
门卫大爷：“对喽，这回算是被你们说对喽，你们也别作贱自己了，人嘛，都是一步一步这么过来的，我在这个门岗里干了几十年，像你们这样的事儿多如牛毛，不夸张的说天天都有，我呀，有的时候，发发善心点拨点拨。”
“大部分的时候我都是爱搭不理，爱咋咋地，关我屁事，肺内唾沫星子，你们两个呀，今天算是赶上我心情好的时候了，愿意跟你们说道说道，事情呢，就是这么个事儿，下回啊，不管是给谁送礼都得背地里悄悄的。”
“这世上的事儿啊，分两种，一个是明面上的，一个是暗地里的明面上的事儿，领导干了之后还有功绩的事，那你们拿着大喇叭随便喊，领导还得感谢你呢，但要是暗地里的事儿，最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办，悄无声息，懂了吗？”
李玉慧：“懂了懂了，这回是真懂了大眼，是我们不对，我们太让刘局长为难了，刘局长日理万机，万事缠身的大人物，为了我们小老百姓这一点点小破事还要承担风险，那真是太不应该了这事儿啊，我们打从根上开始一开始就犯错了。”
林才根：“对对对，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错，我们就不该这么办，我们对不住刘局长，这么一想，刘局长人还挺好的，刚才虽然板着脸，但是好歹也是心平气和的跟我们说了好几句话，蠢的人是我们自己。”
门卫大爷从地上拿起那两条中华烟，往胳肢窝里一夹，准备抱起那4瓶茅台酒。
“ 行了，那就这么着吧，话我也跟你们说清楚了，你们这烟酒我也没白吃你们的，还是那句话，我呀，不爱欠人人情，咱们呢，也算两清了，有时候几句话比金子还金贵呢。”
李玉慧：“是是是，大爷，金贵，绝对金贵，你这几句话我们受益匪浅，我们一辈子都记得。”
门卫大爷：“行了，那就这么着吧，天也不早了，回吧都回吧，我也要去食堂吃饭了，去晚了，食堂就关门了。”
说完拿起东西转身就要走。
李玉慧当然一把又拉住了门卫大爷：
“大爷您等会儿，您等会儿您再留几步。”
门卫大爷：“哎哟喂，这是怎么话说的，这咋还不依不饶的呀，我这不都已经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吗？”
李玉慧：“是是是，大爷您是说的挺清楚的了，问题就是咱们这事儿，咱们这事还没解决呢。”
门卫大爷：“哎哟喂，这位女同志，那你可真是太为难我了，你说我这一个看大门的，说的难听点叫看门狗，能有啥本事帮你解决这事儿啊？我这手上一没签字权，二没盖章权的，啥啥都没有。”
李玉慧：“唉呦喂，大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啥看门狗啊，您这岗位可重要着呢，整个黄原县多少人都羡慕您这个岗位呢，想干还没得干呢。”
林才根：“就是就是，大爷我要在您这个岗位上干，我都祖坟冒青烟，我都光宗耀祖，您是重要人物，绝对的重要人物。”
门卫大爷：“别别别，别给我上那么多马屁，我就一看大门的，你这事儿啊，还得你自己想办法，我是帮不了你忙了。”
李玉慧：“大爷，您再教教我，咱们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才妥当？您刚才说了不应该在明面里办这个事儿，应该在暗地里，可问题是咱们连明面上想见刘局长一面都难如登天，要是在这暗地里，那就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刘局长了，压根咱就没这个门道啊。”
林才根：“就是就是，咱们真没这个门道，刘局长在哪个洞里都不知道，想送礼都不知道该送到哪个洞里去。”
两个人一脸焦虑的看着门卫大爷，门卫大爷又把烟酒放回了地上。
两个眼珠子瞟到了地上，那些蜂皇浆十全大补膏上面。
这些可都是稀罕货。
老百姓就算咬断了牙根，平时也是舍不得给自己买了吃的。
这种东西真是应了那句，买的人不吃，吃的人不买。
特别是那个十全大补膏。
整天在电视上面放广告。
说吃了十全大补膏， 男人能延年益寿，精力大增。
女人吃了美容养颜，脸色红润。
总之，是补品中的补品，上佳的补品。
古代乾隆皇帝和慈禧老佛爷才能享受到。
门卫大爷瞅着，十全大补膏和蜂王浆不说话。
李玉慧顺着门卫大爷的眼神一瞧。
懂了，明白了。
瞬间就明白了。
这大爷跟妓院里的姑娘差不多。
妓院里的姑娘，是嫖客给姑娘多少钱，姑娘就给嫖客多少乐子。
这大爷是你给他多少好东西，他就告诉你多少话。
刚才自己的茅台酒和中华烟，只能换来大爷那几句话。
想要让大爷接着往后讲。
那还得接着再送礼。
这蜂皇浆和十全大补膏可贵着呢。
李玉慧平日里自己虽然也有在吃。
那也吃得极省。
每次都是家里有客人来了，他才拿出来泡。
与其说是给自己吃的，还不如说是吃给别人看的。
这种东西，一半是用来补的，一半是用来出风头的。
实在是太贵了。
别人看到自己吃这么贵的补品，一个个惊讶的不得了。
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那些惊讶的话，听在耳朵里比那些补品还补。
李玉慧是真舍不得把这些蜂皇浆，十全大补膏给这个门卫大爷。
刚才那些烟和酒虽然也挺贵的。
但是他自己不抽烟不喝酒的，给掉就给掉吧也不稀罕。
可是这蜂皇浆，十全大补膏，要是不给掉，拿回去的话可是自己吃的。
现在又要忍痛给这门卫大爷吃，心里多多少少都是舍不得的很。
就跟刚才林才根舍不得给中华烟和茅台酒一样。
可是李玉慧到底是有大是大非观念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个时候可不能小气。
于是牙一咬脚一跺。
把地上那两瓶十全大补膏和两瓶蜂皇浆，挪到了大爷那一堆茅台酒和中华烟一起。
爽爽快快道：
“大爷，这蜂王浆和十全大补膏，我也都孝敬给您了，您拿去补一补，烦您再跟我们说道说道，咱这事儿到底该咋整？辛苦您老人家了，您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大救星，这些补品 您拿去吃千万别客气啊。”
林才根：“是啊是啊，大爷你拿去，你拿去补补身体，您跟我们说说，咱们这里到底该怎么送才能称了刘局长的心，咱们到底该怎么偷偷摸摸的办这个事儿？”
门卫大爷低头瞅了一眼，自己脚下的这一大堆昂贵的礼品。
心里极其满意。
这些东西在领导眼里或许连根毛都不是。
但是对他一个看门的来说还是相当不错的。
烟是最好的烟。
酒是最好的酒。
补品是最好的补品。
这些东西加一块儿抵他好几个月工资呢。
李玉慧：
“大爷，您再教教我们，这送礼是门大学问，咱们乡下人真是不懂啊，我们到底该怎么悄悄的办这个事儿呢？
门卫大爷心情愉悦道：
“这还不简单，送家去不就完了吗？”
震惊！！！！！
石化！！！！！
傻眼！！！！！
李玉慧吓了一大跳：
“大爷，你让我把你送到刘局长家里去，妈呀，这这这，这现实吗？这可能吗，我也不知道刘局长家住哪儿啊，就算知道他家住哪儿，我一想到要去这么大领导家里面，我心里发虚，我头上直冒冷汗，我双腿打颤，我人都要昏倒了。”
林才根：“就是啊，大爷，咱们是平头老百姓，小喽啰一个，去那么大领导家里面，我们我们害怕呀，我们紧张，我们上不了台面的，那种场景真能把我们给活活吓死。”
门卫大爷笑着摇了摇头道：
“你们啊，真是该胆子小的时候，胆子大，该胆子大的时候，胆子又小了，想想看，你们是去干什么的，你们是去送礼的，老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刘局长要是知道你们是在送礼的，他要是不高兴和你们搭茬，最多也就是对你们挥挥手，让你们回去不就完了吗？”
“怎么滴，他难道还能吃了你们不成？你们也没什么损失啊，你去他家送礼，比你刚才在政府门口送礼要容易得多，刚才你们把刘局长堵在门口的时候，走进走出多少人，你们都不放在心上，现在，让你去他家送，一个人都不知道送成了皆大欢喜，送不成也没人笑话你们，有什么好害怕好紧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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