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基?”
王航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眉头瞬间皱起,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他扭头看向苏雅琴,似乎想从对方脸上找到答案,却发现苏雅琴也是一脸茫然。
这个问题抛出来,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现场的气氛仿佛突然凝固了,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此刻竟因为这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而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王航和苏雅琴也明显怔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都透着疑惑和不解。他们不明白陈阳为什么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这跟眼前关于文物归属的争论有什么关系?
地基当然算地下,这谁不知道?这难道还需要讨论吗?
王航率先回过神来,他在旁边一撇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屑和讥讽:“地基当然算地下,陈老板难道连基础知识都不知道么?”
他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一种看待无知者的优越表情,“这是建筑学的常识,任何一个受过基础教育的人都应该知道。”
苏雅琴也在一旁冷笑着附和道:“陈老板,您这是转移话题呢,还是真的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地基埋在土里,当然是地下部分!”
陈阳听完默默点头,脸上没有丝毫被嘲讽后的恼怒,反而神色更加平静。随后他淡淡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既没有讽刺,也没有得意,只是一种胸有成竹的从容。
他脸上带着一种探讨学术般的认真表情,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像是一位准备阐述重要理论的学者。他开始沿着自己的思路,不紧不慢地阐述起来,语速平缓,逻辑链条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推敲:
“您看啊,王处长,苏小姐,”陈阳的声音不高,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认真倾听的魔力。
他伸出手,陈阳用手比划着韩宅的墙体,手指轻轻抚过那斑驳的墙面,触摸着历史留下的痕迹,“按照我们通常的理解,以及在建筑工程领域的普遍认知。”
“一座建筑,”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从它打下第一根桩,浇筑第一块混凝土基础开始,地基,作为承载整个建筑重量、将其传递给土地的关键结构,”
说着,陈阳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谨,“它虽然埋于土中,这点我承认,但其功能和属性,是完全服务于地上的建筑主体的。”
他目光扫过众人,敏锐地捕捉着每个人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他看到有些人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看到王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到苏雅琴脸上的不屑开始转变为警惕。他继续说道:
“因此,”陈阳提高了一点音量,语气变得更加郑重,“在房产交易、物权认定乃至城市规划中,一个普遍遵循的原则是——”
他故意停顿了两秒,营造出一种悬念感。
“地基以上的所有建筑结构和空间,”陈阳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敲在众人心上的鼓点,“通常被整体视为地上建筑的一部分。”
他的目光转向王航,然后又看向苏雅琴,眼神中带着一种质询的意味:“这一点,二位应该没有异议吧?”
不等两人回答,陈阳继续说道:“我购买韩宅,支付的价格,”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在手中轻轻晃了晃,“购买的是这栋地上建筑的所有权,以及其附着的土地使用权。这在房产证和交易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
“那么,”他的语气变得更加锐利,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剑,“从逻辑上讲,这地基以上所包含的一切空间、结构、附属设施,”他环视四周,手臂画了一个圈,涵盖整个韩宅,“其所有权理应一并转移给了我。”
说到这里,陈阳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裤缝,语速悄然加快,声音里多了几分压迫感。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王航和苏雅琴脸上,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仿佛要洞穿他们的心思。
“而我们发现密道之后,”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可不是随便看了看,而是进行了全方位、立体式的勘探和测量。”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韩宅的这条密道,入口设计得确实巧妙,隐藏得也足够深,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它的主体结构,说白了,就是韩家当年在建造地基时,就预留好的一个‘惊喜’!”
陈阳边说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我们测绘了密道的每一处转角,记录了每一段通道的高度、宽度、深度数据,甚至连墙体的材质构成都做了取样分析。”
陈阳说着,冲着劳衫招招手,劳衫急忙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勘测报告,陈阳手里晃着这份报告,“这份报告里,有详细的数据,有精确到厘米的数据表格。”
他翻开报告,指着其中一张剖面图,语气笃定得如同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科学事实,不容置疑地继续说道:“根据这些精密测量的结果,韩宅的这条密道,虽然入口设计得极其隐蔽,藏在书房暗格后面。”
“但其主体结构的修建方式,恰恰是巧妙地、完全地依托于韩宅原本就异常深厚的地基——那种民国时期大宅院特有的深挖地基——修建而成的!”
“您看这里,”陈阳手指在图纸上划过,“密道的承重墙体,直接利用了韩宅地基的外围混凝土结构,它们是一体浇筑的!”
“这不是后期挖掘,而是建造时就规划好的!”
“其通道顶部的拱券结构,在很多段落——准确说是百分之七十二点三的长度范围内——并未显着低于韩宅建造时的原始地表高程。”陈阳连说带比划,语气越发专业,“我们对比了民国时期的地形图和现在的勘测数据,发现密道顶部最浅处距离当年地表仅有八十厘米!”
“甚至可以说,”他提高了音量,“它是利用和拓展了地基内部及周边本就存在的空间——”
“那些为了防潮、通风而预留的空腔结构——进行了功能性改造,完全可以视为韩宅地基结构的一种特殊化、功能化的延伸和有机组成部分!”
陈阳环视众人,确保每个人都在认真听,然后他抛出了经过法律顾问精心打磨、准备了整整三天的核心论点:“所以,诸位,从严格的法律条文和建筑学的专业定义上来讲,这条所谓的密道,它更像是什么?”
他停顿了两秒,让问题的分量沉淀下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现代建筑理论中有一个概念,叫做'地基附属空间',专门用来描述这类建筑现象。”
“比如很多老建筑的防空洞、地窖、通风管道,它们虽然在地基层面,但在产权归属上,都被视为建筑本体的组成部分,而非独立的地下空间。”
陈阳抛出了精心准备的核心论点,目光如炬:“所以,从严格的法律和建筑定义上来讲,这条密道,它更像是什么?”
陈阳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它更像是这栋韩宅内部的一个特殊储藏室、一个建于地基层面的隐蔽空间,是这栋地上建筑不可分割的附属结构!”
“就像你们不会认为一栋别墅的地下酒窖、地下室地也属于地下文物一样。”陈阳的比喻通俗易懂,“韩宅的这条密道,本质上也是建筑的功能性空间。”
“按照《物权法》第三十九条、《城市房地产管理法》第六十条的相关规定,”陈阳轻轻将手里的资料又递给了劳衫,示意他放好,“建筑物的附属设施随建筑物所有权一并转移,这是铁律!”
“而绝非——”他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抬头看向王处和苏雅琴,“绝非独立于建筑之外、与韩宅毫无关联的、纯粹意义上的地下埋藏环境!”
“更不是什么可以单独划分所有权的地下文物埋藏区!”
陈阳这番说辞,活像一位和法律条文玩捉迷藏的狡黠玩家。他绕着地基这个模糊地带来回腾挪,像变戏法似的,硬生生把密道从板上钉钉的地下埋藏物,拽进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地上建筑附属结构灰色地带!
这哪是什么严谨的法律分析,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妙到毫巅的诡辩大会!
听到陈阳这么说,王航不由皱起了眉头,万万没想到,陈阳居然将密道说成了地下酒窖、地下室,如果按照他这个说法,确实在密道发现的物件,可以属于陈阳。
苏雅琴在旁边噗呲一笑,不屑的看了一眼陈阳,“陈老板,你真是能强词夺理呀!”
“再说了,你说测量就测量了?你又不是专业人士,你测量的数据,国家可不认可!”
“苏小姐,”陈阳听到苏雅琴这么说,不由呵呵笑了笑,“您可能不知道......”
陈阳往前迈了一步,让自己更贴近苏雅琴,而苏雅琴则抬头迎上了陈阳的目光,丝毫不示弱。
“我陈阳名下有一家建筑公司,隋晋建筑公司!”陈阳面带微笑,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是全国唯一一家,具有挪运、切割古建筑的建筑公司!”
苏雅琴心里暗暗骂了一一句,这事自己还真知道,怎么一时间把这茬给忘记了。这个陈阳真是可恶,怎么哪个行业他都涉猎呢?
“那又怎么样?”苏雅琴无所谓的摊开了双手,笑嘻嘻看着陈阳,“那你也改变不了,韩宅地下出现文物的事实!”
“好!”陈阳忽然拔高了声调,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目光灼灼,像两束探照灯,直勾勾地射向王航和苏雅琴那逐渐沉下去的脸色。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强调,“可能是苏小姐刚才没听明白,那我换句话说!”
他缓缓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对方的心弦上,“这条密道,它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与韩宅这座地上建筑,是唇齿相依、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有机整体!”
“想想看,”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圈,“这地基,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生日蛋糕。”
“韩宅是蛋糕本体,而密道,则是被精心嵌入蛋糕内部的一层巧克力夹心——它依托于地基,拓展于地基,与地基融为一体,难分彼此!”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我购买了韩宅,就相当于买下了这块蛋糕,以及蛋糕里的每一层夹心,包括这'巧克力夹心'——密道!”
“当初交易的时候,”陈阳又踱了几步,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像是在回忆什么愉快的往事,“我跟原房主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房子,连同里面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甚至是一块墙皮,都归我所有。”
“这可是有法律效力的协议,王处长,苏小姐,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陈阳缓步走到两人面前,站定,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既然密道是这栋房子的一部分,那么,密道里发现的物品,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地下埋藏品了。”
他夸张地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比坦荡又略带戏谑的表情,“更像是,在自己家里翻箱倒柜,找到了祖辈留下来的老物件,而非那种国家强制征收的地下埋藏文物。”
“自己家里的东西,”他故意加重了语气,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主动捐给国家,支持文博事业,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鼓励和赞扬的好事吗?”
“这有什么问题吗?”
“再换个说法,”陈阳忽然凑近了些,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这韩宅地下密道,更像是个地窖!”
他笑呵呵地转向苏雅琴和王航,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王处长,苏小姐,你们说说,这地窖里的东西,是不是原主人的?人家卖房子的时候,连同地窖里的东西一起卖给了我,那这东西,是不是就属于我了?”
他故作夸张地一拍手,“总不能地窖里要是放了一堆破烂,也归你们吧?那我打扫房子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来呢?”
这一连串的反问,如同连珠炮般,轰得王航和苏雅琴一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