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棒糖……”
楚云轻声开口，脸上重新凝聚了痛苦与追忆，“楚沛两岁那年，自然灾害特别多，家里收成一整年都不大好，那一年我们家过得特别苦，有时候我和妹妹只吃得上一顿饭，爸爸很着急，过年前没什么事，他就往外跑了好几回，临过年回来之后就告诉我们，过了年，他就要去陵城打工了，和九叔一起……哦，九叔是他的好朋友。”
龚易点头，示意她继续说，她继续开口，“知道爸爸要离开很久才回来，我很难过，临行前他就告诉我，‘小云乖，不哭了，等爸爸回来给你带棒棒糖’……”楚云带着眼泪笑了笑，“可我那个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棒棒糖，我只在意他什么时候回来，后来他走了，大概过了两三个月才回来，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背着大包小包踏进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一支我从来没见过的棒棒糖悄悄的塞进我手心里，自那之后，每次他回来，都会给我带一支棒棒糖。”
楚云如实说，龚易却微微眯眼，慢慢的重复她的话，“你从来没见过的棒棒糖？”
“嗯，过去我们村子里不富裕，都是看天吃饭干农活的，村里只有一家小卖部，卖的东西我们也买不起，索性也不去看，所以我没见过。”
“可是你爸爸见过，而且你们家还有不属于陵江省的特产牛轧糖。”
龚易给出了结论，“所以，你爸爸之前去外省出差过？去过青州省？”
楚云笃定的摇头，“没有，我爸爸来陵城，那是第一次出村，他打小就在村里长大的，年纪轻轻就和我妈妈结婚了，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过去，我爷爷奶奶家，离我们家只有两个路口，他们一辈子都是生活在村里的！”
“那你如何解释‘我回来给你带棒棒糖’呢？”
龚易冷静的问，楚云答不上来，他不再如刚才一般追着楚云尖锐的提问，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看了看手表，对着楚云抬起手腕，“夜深了，你要不要早点休息，你和老梁看起来很疲惫。”
他的语气温柔得像是忽然换了个人，楚云一时转换不过来，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到窗边拉开薄纱窗帘看向了窗外，感慨的开口，“这陵城是好啊，温度稳定，景色宜人，城市没有那么繁华，却有明亮的星空，真漂亮，怪不得老梁死活也不愿意离开这里。”
楚云愣在原地，“我们的问话……结束了吗？”
龚易转过身笑着看她，“没有问话啊，我只是和你聊聊天而已。”
“可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的身世，我家的……”
“我告诉不了你，这些答案，只有你妈妈才能告诉你。”
“我妈妈？她……”
她甚至不愿意和我说话。
龚易了然的笑，“放心吧，我会帮你问到答案的。”
你只需要考虑这些答案你愿不愿意听。
龚易笑着转头，看起来兴致盎然，“如果你们不累的话，带我出去逛逛吧，我们可以去吃点宵夜喝个酒，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
楚云更听不懂了，“喝……喝酒？那我妈妈……”
“最早，明天夜里她才会醒来，她醒来之后也不会再攻击人……只要你不出现。”
龚易如实说，楚云抿唇，点了点头，“那我还需要叫我妹妹和弟弟进来……”
“不需要，他们和这件事没关系。”
他这么说，楚云脑海里骤然就出现妈妈骂她的那些话，她脸上闪过一丝难堪，点了点头，“那……谢谢你，我去叫阿尧进来。”
龚易点头，楚云擦干了眼泪，转身去开门。
门外，楚沛早早就下楼回房休息了，梁兴尧担心楚云，在门外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会儿站在窗边抽根烟，一会儿又来回踱步，楚洁站在一旁看着，几次想和他搭话，可他也不搭理她，她也不怎么好意思开口，直至他的手机响起来，他接起了电话，“姐。”
“你和楚云的事办完了没？”
想起这糟心的两天一夜，梁兴尧轻声叹了口气，“……有点复杂。”
梁沐晴一听就明白了，“那行吧，你明天抽个空用背奶包把奶送过来，冰箱里的存货不够了，安吉就放我这儿吧，等你们忙完再接回去，之前我们在医院的时候聊过几句她家里的事，也是怪闹心的，孩子就别跟着了。”
梁兴尧满是感激，又觉得不好意思，“谢谢，姐姐。”
梁沐晴轻声笑，“说的什么傻话，你不会不知道姐姐想看见什么结果吧？我这么尽心尽力的帮你，你不会以为是姐姐不怕孩子麻烦，爱带孩子吧？”
梁兴尧笑了，认真的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不努努力，趁着这两天孩子不在，你不抓紧给安吉再添个弟弟妹妹？我看到时候妈还有什么话好说！”
梁兴尧的笑容里添了几分不好意思，可想到这两天的状况，顿时又兴致全无，他全然没想到楚云妈妈的情况竟然会那么糟糕，只能扯开了话题，“妈出去了？”
“早上就走了，冷着脸走的，我让她注意安全，她也不大理我……不过昨天晚上她把小贞叫到书房聊了会儿天，小贞很晚才走呢。”
梁兴尧“嗯”了一声，心里也没有那么在意了，人的情绪就是很奇怪，明明过去爱得死去活来，可就是忽然的那么一个瞬间，过往那些爱恨情仇，在心里骤然就散了。
自打那个深夜他和崔颖贞道别之后，他真的再也没有像过去一样苦于她对自己的不认可，大概，是有人告诉他，要接纳真正的自己吧。
“就这样吧。”
他释然的答，梁沐晴轻声笑，他也忍不住笑，“怎么了，笑什么啊？”
“唉，男人啊，薄情啊！过去要死要活的，这怎么说忘就忘了！”
梁兴尧自然知道姐姐是打趣的，也跟着应和，“大概是过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吧。”
“啧啧啧，楚云可以啊，看看我们家阿尧，忽然长大了呢。”
梁兴尧低声笑，没作答，梁沐晴也不再开玩笑，“你告诉楚云，奶送不过来也没关系，家里有奶粉，添一点也没关系，啊？”
“嗯，好，我明天送过来……谢谢姐姐。”
“别光嘴上谢，你得努力啊！”
梁兴尧笑出了声，“知道了，挂了。”
“新年快乐，我最爱的弟弟。”
梁沐晴这一说梁兴尧才抬起手腕看看表，恰好是零点，这个大年夜，是他这辈子过得最混乱的一个年了，“新年快乐，姐，我也爱你。”
梁沐晴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梁兴尧收起手机转身，蓦的就对上了楚洁直勾勾看着他的目光，他微微一愣，楚洁赶紧笑着挪开目光，“新年快乐，姐夫。”
“新年快乐。”
他把脸别向了窗外，刚才太紧张楚云，也没觉得他们俩人单独站在门外有什么不合适，这会儿说了话，忽然觉得有点不自然，他往窗口挪了挪，整颗心都在揣测楚云在房内究竟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