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的墓区比平时人多了不少，但依然能感觉到空气中透出的寒气。逝者家属们多是默默地献花、奉香，小声地自言自语——当做是和坟头里的故人说些话。偶尔能听到几声大声的，多是混杂着哭声的——情难自已，往日的压抑在这一刻宣泄而出。
苏学真一边在前面给许晴天带路，一边问：“对不起，难得放假却只能带你来这种地方……”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清明节本来就是要祭奠家人嘛。”许晴天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此刻也是一脸严肃，“你能带我来看你妈妈……我挺高兴的。”
“嗯。我一出生就没了妈妈，其实我对妈妈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只是听我哥说，妈妈特别温柔，妈妈在的时候，爸爸人脾气也没有这么暴躁，所以偶尔我爸骂我的时候，我就会想要是我妈在的话，他会不会对我好点。不过，说实话，我哥那时候也才三岁，他能记得什么事……”苏学真摇了摇头，脸上一如往昔的平静、看不出情绪。
许晴天不知道该怎么劝，上前搭住了苏学真的肩膀，拉住了他的手。墓园里多是伤心人，大家都是相互搀扶着，这时许晴天和苏学真的举动倒也不显眼了。
有些陈旧的墓碑，黑色内陷的碑文。这就是苏学真母亲的幕了。
苏学真熟练的清扫了一下祭台，接着放上了水果，摆上了献花。烧了几捆纸钱，接着又给妈妈的“邻居们”也烧了些纸钱，一边烧一边念念有词：“打扰了，请你们多多照顾妈妈……”
烧完了纸钱，苏学真跪着叩了三个头。点了香，上了上去。“妈，我来看你了。”
苏学真站起了身，许晴天接着要跪，被苏学真拦住了先朝着墓碑介绍起来：“妈，这是我男朋友。我很爱他，他也对我很好。妈，请你允许我们可以在一起好么。”
接着许晴天才磕了头，上了香。
走出墓园，苏学真眼神突然有些不对，拉起许晴天就跑，可是已经晚了，对面的人先一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苏学真！你也来看妈妈了，算你还有良心。”
穿着笔挺的西装的苏学谦说着说着，眼神落在了苏学真身边的许晴天身上。苏学谦很快一脸鄙夷地哼了一声：“别告诉我这位就是你男朋友。你眼光真不怎么样。”
许晴天：“……”
“苏学谦，”苏学真已经不想叫他哥哥了，“不许你侮辱我的爱人！你要去看妈就快点去，我们先走了。”
“爱人？”苏学谦用嘲讽的口气说道，“哼，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妖孽勾了你的魂，长的一点也不漂亮么。喂，我说你，一个大男人，看你也不娘，怎么就当了同性恋呢？我告诉你，我是苏学真的哥哥，我永远不会承认你！”
“你好。”许晴天悻悻地揉了揉脸，“长得挫了点对不起哦。”
苏学谦和苏学真：“……”
苏学谦指着许晴天继续讽刺：“我这个弟弟我了解，就是个白眼狼，他现在就是和你玩玩，等他玩腻了你了，迟早会把你一脚踢开。到时候，可别来找我哭！
你自己喜欢男人，还拉着我弟弟和你一起堕落，这是违反上帝的旨意的，你等着上帝降罪于你，等着死后下地狱吧！”
许晴天被苏学真的家人的态度吓到了——他看得出来苏学真的哥哥现在非常生气。
苏学真拉着护着许晴天，回击自己的哥哥：“是我先喜欢他的！错全在我身上，你想诅咒什么，冲我来！”
许晴天回过神后，尴尬地笑了起来：“苏学真，我没事。不用护着我。嗯，这位……嗯……同学”想了半天回忆不起来苏学真哥哥到底叫什么，于是许晴天憋了半天憋出了个“同学”，“同学，苏学真踢开我我干嘛要找你哭啊。而且死后下地狱什么的，你就那么想去天堂么？你想从天堂得到什么？”
苏学谦：“我……天堂的美好是你难以想象的！”
“哦……可是我最想要的就是苏学真，上了天堂后，上帝会让他和我在一起么？”
苏学谦：“你……”
“上帝应该不太会让我和他在一起。毕竟……同性恋是不符合教义的不是么？”
苏学谦撇了撇嘴，一个白眼：“你们今生的缘分是错误的。但你们不能就这样错下去。也许来世……来世你们会变成一男一女，到时候你们就能正常的相爱了。而如果你们今生一直这样错下去，你们……”
“来世今生？不是说死后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么，何来的什么来世今生？”许晴天心平气和地说着。
苏学真先看不下去了，拉起许晴天：“走吧，别在逗我哥了，到时候你把他逼急了，他要把我带回去我看你去哪里哭去。”
“等等，苏学真，你别走！”一个穿了一身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许晴天很快猜到，他就是苏学真的父亲。
许晴天能感觉到苏学真有些害怕，身体有些颤抖。
“……”苏学真做了一个要叫“爸”的口型，却没叫出声，“你来干什么，不是说和我断绝关系了么。”
“苏学真。血缘的关系是断不了的。”
“呵呵，可是你不接受我。”苏学真还是要走。
苏浩堵在了前面，看了一眼苏学真后，转向了许晴天：“小伙子，你就是我们家苏学真的……男朋友？”
许晴天点了点头：“叔叔好。”
苏浩看起来在压抑怒火，带着一脸假笑：“小伙子很讲礼貌。你……成年了么？”
许晴天：“……我已经工作了。”
“哦……工作了。高中毕业？你看起来比我们家苏学真要小……”
“我比他大不少……”许晴天汗颜，“叔叔，你们今天是来看阿姨的吧。我们堵在路上说话不好，要不你们先去看完阿姨，我们过会儿在聊？”
“聊什么聊，不聊了。”苏学真白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拉起许晴天，“走了，是你们说要和我断绝关系的。断绝就断绝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学真，我再怎么说都是你父亲！”苏浩怒道。
“是你把我赶出家门的，还有什么好说的？”苏学真不甘示弱。
“你等等，小伙子，这个是我的名片，我希望我们聊聊。”苏浩追上来，在许晴天手里塞了一张名片。
苏学真要抢走扔掉，许晴天制止了：“谢谢叔叔，有时间我会联系你的。”
“和他还有什么好联系的！”回去的地铁上，两个人依然没有位子，找了个角落的地方站着。苏学真想起许晴天收了自己父亲的名片就很不开心。
“我想帮你……你爸爸说得对，他毕竟是你爸爸。”
“你怎么就这么圣父！你以为你能让世界和平啊！我和我爸积怨已久，就算没你的事我也早想脱离他了。”
“……我不是圣父。我不想看你因为我和家里人闹翻。”
“中国这个社会不可能接受我们的，我们想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几个人的祝福！”
“我知道……”
“……晴天，人不能太贪心。我知道你总是把人往好的方向想，可是你没有办法说服所有人。你不也说了，你没法让所有人都喜欢你……我不想你和我家里人对上，他们没你想的那么好。我怕你受伤。”
许晴天把名片拿了出来，看了一会儿。名片上印的苏浩的身份是“s市p区教会敬拜委员会会长”，背后还有一个十字架，底下写了一行小字“上帝爱你”。
许晴天笑道：“你爸……真的是个很虔诚的教徒啊。放心，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不让我和他们联系，我就不联系。”
哐当哐当的地铁上，许晴天靠着墙，苏学真和他面对着站着，两个人像往常一样，偷偷地把靠墙的手，相互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