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花落人亡
陆小凤也看见了那个人。
但他的血还在继续流动，他的脸也没有变得比白雪更白。
这或许是因为他穿的衣服很厚。
但沈忧之穿的很薄，可他的脸也同样没有变得那么白。
风雪未停，雪中人自然也没有走。
雪中人仿佛正在远远地看着沈忧之，沈忧之也在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
没有人能形容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
他的眼睛当然是长在脸上的，可是他的脸已融在风雪里，他的眼睛虽然有光，可是连这种光也仿佛与风雪融为一体。
“尊驾何人？”沈忧之明知故问。
“我姓玉。”雪中人答道：“西方之玉。”
“玉罗刹！”陆小凤一语道破了来人的身份。
此人正是早已死去的魔教教主玉罗刹！
想到这里，陆小凤忍不住叹息道：“我早该想到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计谋！
就连蓝胡子手里的那快罗刹牌也是假的！”
直到此时，陆小凤才算是真正想通了一切。
越是想得清楚，陆小凤心中对这个神秘莫测的玉罗刹便越是忌惮。
他忽然发现，玉罗刹思虑之周密，眼光之深远，都是自己永远做不到的。
“呵呵。”沈忧之忽然冷笑一声，对陆小凤说道：“你在说什么鬼话，玉罗刹早就已经死了！”
陆小凤闻言一愣，诧异地看着沈忧之。
他不相信，凭柳梦寻的智慧，会猜不出此人就是假死的玉罗刹。
既然知道，柳梦寻又为什么不承认呢？
“你想作假成真？”玉罗刹一言便解开了陆小凤的疑惑。
“什么作假成真？”沈忧之淡淡地说道：“真就是真，就像死人就一定是死人！”
“呵呵。”玉罗刹哂笑道：“死人未必是死人，但活人却会变成死人！”
“到底是生是死，且在刀剑下见真章吧！”
沈忧之就是要激玉罗刹与自己一战，这才是他不远万里来到拉哈苏的目的。
从取得罗刹牌，到以“魔教教主”的身份威压岁寒三友，都是为了逼玉罗刹现身与自己一战。
如今玉罗刹已然现身，沈忧之又怎会错失良机？
他脚下轻点，整个人便如同利箭般冲出了赌坊，冲进了无边风雪之中。
噌——
呼啸的寒风未能掩盖清脆的剑吟，幽暗的绿柳却轻而易举地斩开了大雪的烟幕。
屋内，陆小凤只能透过窗户，隐约见到一道黑色的身影在无边的鹅毛大雪中闪转游移。
叮叮叮——砰！砰！砰！
此起彼伏的金铁交击声以及掌力轰击声穿过暴雪，穿透寒风，清楚传进了陆小凤的耳朵里，仅仅在数息之间，便已有近百次的起伏。
又过了片刻，声音停息了，一点儿也听不见了。
呼啸的寒风再度席卷天地。
但陆小凤知道，这并非外面的两人已经分出胜负，而是他们已经战至别处，超出了自己的感知。
......
“好剑。”玉罗刹看着沈忧之手中的绿柳，赞叹道：“昔年顾道人一剑压江湖，可惜本座未能得见其真容。
今日观阁下之剑，方知剑中有神也！”
沈忧之摇了摇头，纠正道：“剑中非为神，实为道也。”
“道？”玉罗刹先是惊诧，随后又问道：“既已得道，可曾见过魔？”
“未曾。”
“魔在我手中。”
玉罗刹手中已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把刀，一把弯刀。
弯刀圆如满月，刀柄上镶着一粒光泽圆润的明珠。
刀锋是青青的，青如远山，青如春树，青如情人们眼中的湖水。
刀背上刻着七个字：小楼一夜听春雨。
当玉罗刹拿出这柄刀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由神秘变作诡异，由深邃变作阴沉。
仿佛此刻不是人在握刀，而是刀在控制着人。
这把刀仿佛生来就具有一种神鬼莫测的魔力，任何人只要拿起他，心里的各种欲望就会被勾起，然后被无限放大，最后沦为刀的奴隶。
“本座有一刀，名曰‘神刀斩’，阁下可敢一试？”玉罗刹阴恻恻地说道。
他的声音也变了，由缥缈虚幻变得恐怖阴森。
“请。”沈忧之淡淡一笑，没有二话。
话音落，玉罗刹腾空跃起，在空中高举弯刀，体内真气尽数被抽取，汇聚于魔刀之上，甚至血肉生机都在被抽取，化为魔刀的养分。
恍惚间，风好似停了，雪也不往下落了，甚至时间都变得静止了。
天地万物都失去了本来的颜色，除了那柄被高举的魔刀。
它仿佛在掠夺万物的生机，为的就是斩出那毁天灭地的一击！
随着玉罗刹的真气和生机被不断抽取，旋涡越来越小，刀锋之上的杀意也越来越凝实，甚至隐约间形成了一股血色的刀芒。
这吞噬一切的血芒若是斩出，任何生机都将被吞食殆尽。
“斩！”
待到气势攀升之极点，玉罗刹忽然一声爆喝，高举的弯刀猛地向下一劈。
血色刀芒如一轮血月般飞出，斩向沈忧之的头颅。
地面上，沈忧之一动不动，仿佛随着时间一起被静止了。
这正是圆月弯刀这柄魔刀的恐怖之处。
任何人见了它的嗜血刀芒，都会不自觉地感到晕眩，沦为毫无反抗之力的标靶。
这一刻，沈忧之感受到了无比浓厚的死亡气息，比和叶孤城决战时要强烈得多！
因为叶孤城的剑是“空”之剑，无垢无暇，更无半点死亡的气息。
而玉罗刹手里的魔刀，却是斩灭一切生机的“死”之刀，就仿佛地狱使者的勾魂镰刀，一旦挥舞，必然要取走一条生命。
在这一瞬间，沈忧之的脑海中开始浮现过往的种种，从独孤一鹤到陆小凤，从公孙兰到叶孤城，这些人的一招一式在不断他的脑海中闪现。
刹那间，一道灵光闪过，它就如同一柄利刃，刺穿了蒙昧，劈开了混沌，助沈忧之堪破了“极发藏意”的极境！
一时间，万物回归其本相，寒风依旧呼啸，大雪依旧纷飞，一切自然而灵动。
看着那飞速斩来的血色刀芒，沈忧之手中绿柳轻扬，无尽真气集于剑身，卷起漫天雪花化作剑罡。
“刺！”
沈忧之一声轻吟，剑锋直刺，剑罡携带漫天风雪，如闪电般疾射而去。
一时间，暴风依旧，大雪骤停。
天地间所有的雪花，好似都被沈忧之化入这一剑之中，甚至连温度都因此而升高了几分。
魔刀吞噬生机，道剑借法天地！
一道一魔两股力量在刹那间交汇，爆发出摧枯拉朽的威能。
轰——
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无尽音浪瞬间扫尽了方圆百丈内的积雪。
这一刻，天上的雪停了，地上的雪也化了。
若不是那呼啸的寒风，甚至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冬日的氛围。
......
“好剑法！”
玉罗刹的整个胸腔都被剑气搅碎，衣袍更是被鲜血浸透，早已是风中残烛，但却仍旧面色如常地发出赞叹。
这样的心性、这样强的忍耐力，无愧于枭雄本色。
“这一剑叫什么名字？”玉罗刹又问道。
他没有问沈忧之的名字，而是问起了剑法的名字。
见识到了这样的完美剑法，死在这样的剑法下，若是不知道它的名字，岂非是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妙手偶得，并无名号。”沈忧之答道：“尊驾既然问起，姑且就叫它‘花落人亡’吧。”
雪花亦是花，雪花落，罗刹亡！
花落人亡？
玉罗刹听到这个名字，又见它破了自己的神刀斩，当即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好！好！好一个花落人亡！
本座的神刀，名为‘小楼一夜听春雨’，阁下的剑法，当得起‘花落人亡’四字！”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如今花已落、人将亡，冬日之后春雨又有谁人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