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烟并没有立刻接电话，深吸口气，平缓了跳得极快的心才将电话接起。
长久的，没有出声。
她没有……
他也没有……
只有彼此的呼吸，透过电波传进对方的耳里，轻轻撞击着那纤薄的耳膜。周围的氛围，莫名燃起一抹奇异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握着手机重新走到露台上。她静静的望着浩瀚的夜空，感受着雪花像棉絮一样飞舞的感觉，她率先开口，声音很轻，小心翼翼的仿佛打破彼此之间这份宁静的美好，“怎么还有我的电话？”
“你号码没变。”他的声音，也和她一样轻。连背景都是寂静的。
“哦。”她应一声。彼此的号码都还没变，都那样熟悉，可是，彼此之间……却变了很多……
“这么晚打电话，找我有事吗？”凉烟问，似乎又觉得不对，便改了口：“还是打电话找孩子们？可这会儿他们已经睡了。”
“改天再找他们。这么晚怎么还没睡？”展慕岩问。
“……我倒时差。”几个小时的时差，单纯的孩子们适应得很快。但她却不同。
“天气这么凉，别站在露台上。”展慕岩叮嘱的声音，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柔软。
凉烟心头一悸，抓紧了电话，下意识环顾四周，“你在哪？”
那边没有说话，凉烟在露台上走了两步，探出头去，便看到不远处的大树下停着一辆车。夜色很暗，外头的灯都已经黑了，只有皑皑白雪反射出来的淡淡亮光，凉烟几乎都无法看清楚那夜色里的身影。只很模糊很模糊的看到那车身边有一团黑影。
很不清楚，可她一眼就知道是他。呼吸，停了一瞬，就这样抓着手机安静的看着他，隔着远远的距离。
他，也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她，听到自己的心，‘砰砰——’乱跳。
“嗯，刚好路过这里。”其实，不然。他站在这儿，已经一个多小时。如果不是她走到露台上来，也许，今晚，他不会打这个电话。
“哦……”
只是，路过。仅此、而已……
空落落的感觉，似乎是失落。她勉强笑笑，“那你赶紧回去吧。”
天，这么冷。他身体又那样糟糕，在大雪中受得了吗？当然，这些话凉烟没有说。只是站在露台上远远看着他，而后，转身……
她想去房间里找件外套穿上。
“凉烟！”他有些着急的叫住她。她在那端‘诶’了一声，顿住了脚步。听到他问：“能不能晚点睡？”
他想和自己说什么吗？
“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凉烟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走进了房间。明显的，听到那边的呼吸，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他勉强笑笑，“确实不早了。”
“嗯。”她翻出外套来，罩在自己身上。
“那……你早点休息。”他没有为难她。
她也很爽快的答应，捞了钥匙，拉开了房间门，“嗯，那我睡了。再见。”
她蹑手蹑脚的走下楼，时刻提防着家里有谁突然推开门来，将她逮个正着。听到那边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声，等了半晌，才等来展慕岩一句：“……好好睡。晚安。”
她没有道晚安，而是径自将电话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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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那边传来的‘嘟嘟’声，展慕岩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寂寞，盘踞在心头。
凉烟……再也不再是过去那个凉烟。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挂断他的电话，不带一丝丝留恋……
是不是，他再也要不回她了？可是，即便是自己要回来了，又如何？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掌控的他，又怎么给她想要的？
苦涩的挂上电话，再一次仰头，沉沉的看了眼空荡荡的露台。
那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踪影……连同，房间里的灯，都暗了……qnow。
眼神，越发的寂寞，衬着皑皑白雪……
拉上车门，坐进去，却没有立刻走。只是将车内的收音机打开，在冬日里，听着电台温暖的声音，却暖不了他的心……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停在这儿做什么。孩子和她都已经睡了，即便他等一整夜，也等不出来他们。可是，离开这儿，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即便有房子，心，却在外游荡……
闭上眼，仰躺在驾驶座上。他想，再一会儿吧，再一会儿，他就走……
突然，车窗，被轻轻的敲响。他一愣，有那么一瞬，以为是自己的幻听。恍惚了两秒，睁开眼来，却见到那张他以为今晚见不到的小脸出现在车窗外。
心头，此刻是什么样的感受？惊喜、甚至不敢相信……
情绪剧烈的起伏，让他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只漾着笑，深深凝着她。
还没有等到他推开车门下车，她已经拉开车门，缩成一团的钻到后座上。在卡塔尔那样的气候下待得太久了，这样冷的天让她还不曾适应过来。只一会儿便已经冻得鼻头发红，她搓了搓手，在掌心中呵气。
展慕岩没有回头，只在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便走下车去。凉烟奇怪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另一边的车门打开，冷风灌进来，他的气息直冲而来。
身边的位置，被他整个人占据。她心尖儿跃动得厉害。不要问她为什么会突然跑下来，等到她自己要深思这个问题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这儿……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自己无法用脑子去思考的，也许，只能解释成——情难自禁……
“我以为你睡了。”他眼底缀着深深的笑意。大掌已经不由分说的将她来回搓着的双手紧紧裹在手心里，轻捏了捏，微微侧目，看她一眼，笑：“真凉。”
没有光影，连车内都没有开灯。可眼前的他，就是那样清晰，那样真实的映在她眼里。感受着他的像温泉一样的体温，听着他醇厚的嗓音，她鼻尖莫名的就有些泛酸。
冰凉的手掌，仿佛一瞬间就热起来。如果她的理智还残存，此刻，她应该要将手收回来。因为……他们不应该这样，真的不应该……
可是，遇上他，她的理智完全荡然无存。所有的情绪，思维，都被他占满，甚至一手掌控……
“你……想和我说什么？”她轻轻的开口问，始终低垂着眼，没有看他。
“没什么。”展慕岩顿了一下，紧紧握住她的手，“只是想来看看你。”
“哦……”凉烟不知道这时候该回答什么，被他握着的手，有轻微的颤栗。不敢抬头，不敢对上他那深邃如漩涡一样的眸子。她怕自己会毫不犹豫的再次陷进去。
他顿了一下，“这次回来，还走吗？”
“去卡塔尔？”
“嗯。”
“我想留在国内。以后，哥哥也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真的团聚了。”凉烟说起这个的时候，眼底闪烁着亮光。
他的眼底，却是一片黯然。她的家，是完整的，容不下他……连孩子叫声‘爹’，或许都是多余……。
“凉烟……”他，突然轻轻的，涩然的叫她的名字。
“嗯？”她狐疑的抬起头来，对上他暗晦的深瞳。他抿了抿唇，开口：“以前的事，真的很抱歉……”
他不提还好，提起来，就好像在揭开她的伤疤。想到公司，想到那个逝去的孩子，她胸口痛得厉害，别开眼去，“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说了。”
“凉烟，别再逃避我！”她的手，要滑出他的掌心，他却用力将她重新握住。另一只手，箍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深深带进怀里。她的脸，就贴在他胸口上，狭窄的车厢里，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
“慕岩！”她惊慌的叫了一声，想要退开，他却抓住她挣扎的手，牢牢的贴在他腰上。
“别乱动，乖……我不碰你，不会伤害你，相信我！”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柔软。带着一些轻哄和央求的味道，凉烟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挣扎的动作僵住，就那样贴在他胸膛上。
他整个人都很温暖，将她牢牢裹着，仿佛这个城市的冬季也变得不那么冷了。
“对不起，凉烟……我知道，我欠你的这些，远远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的下颔，就抵在她的头顶。声音轻缓，有着几许沉痛。下颔，怜惜的轻抚着她的头顶。他闭了闭眼，继续：“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得到你的原谅，甚至……孩子们，你能允许我和他们再见，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惊喜。这昏迷的八个月，对我来说，是最最奢侈的浪费。我也不知道，下一次我再倒下去，会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醒过来，或者，一辈子都会醒不过来……”
靠在他怀里的凉烟，听到他这样的话，整个人一震。她仰起头来，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