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菲。”
看到宁一菲过来，父亲低低地叫她一声，脸上呈现出惊喜、期盼、试探等混杂在一起等复杂神情，令人极为动容。
宁一菲愣了一下，这样单独的贸然相见，她根本没做好心里准备。
她没有像之前见到父亲那样充满怨恨，但对他和颜悦色，和平相处，她仍然做不到。
宁一菲没有说话，转身进了房间。
父亲小心翼翼地跟着她走了进来。
宁一菲心里不忍。
到底是长辈，况且，他曾经也是旁人眼中那样一位儒雅绅士的公子哥，如今却要在女儿面前摆低姿态。
毕竟，他是自己的父亲。
她递一杯水给父亲，已是极大的“恩赐”。
“一菲。”
父亲拿着水杯，似有千言万语演说，开但口却只得这两个字，仿佛在宁一菲面前他只会说这两个字。
叫她的名字，那也是一种“恩赐”，从小到大，他何曾有机会这样呼唤她的名字，这样与之温馨相处？
“一菲，爷爷明天做手术，你不用太担心，一切都很好。”
“嗯。”
宁一菲轻轻回答，除此之外，仍是无话可说。
不是故意不说，是真的无话可说，即使有话，也不知道怎么说。
一对二十年未见的亲父女，陌生成都一如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这世间所有的骨肉亲情，都是需要时间去经营去维护的。
可气氛已不像以前那样敌对，有极大地缓和。
宁一菲这次过来并没有见到傅如毓。或许是受了父亲和傅思齐的知会，她尽量避着自己，不与自己见面。
身份特殊，这样也好，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尴尬。
这样很好。
有时候，宁一菲甚至也会想，如果没有她，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像其他小女孩那样，躺在爸爸怀里撒娇，睡前听爸爸讲故事，做错事被爸爸罚站……
那种童年亲情上的缺失，是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遗憾。
“一菲，我明天过来接你。”
父亲专程来一趟，当然不只是为了与宁一菲说上两句话。但这两句话说完，就再也无事可做，无情可抒发。
两个人就尴尬地坐着谁也不再说什么。
“不用了，李叔会来接我。”
宁一菲重又恢复到此前冷漠的神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既然不擅长抒情，那就让自己一直呆在冷漠的安全界限。不动情，就不会受伤。
父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二十年未维系的亲情，岂是一时一刻就能修复好的。于是起身告辞，留待来日方长。
父亲的到来，令宁一菲更加惆怅，内心深处对父亲那种坚定的仇恨似乎有所动摇。
她怕这种感觉。
或许，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子吧，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吧。
但现在她没精力理会这一切，这不重要，她只担心爷爷的病情。
宁一菲碾转反侧，一晚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便跟随李叔去了医院。
一个小时后手术，她实在不放心爷爷。
病床上的爷爷微闭着眼睛，看起来虚弱无比。
医生说，这是最关键的一次手术，成功率只有30%。
宁一菲根本不愿去想30%意味着什么，不愿想也不敢想，她从未想过爷爷会离开自己。
不能接受。
爷爷被医护人员从病房推往手术室。
“爷爷～”宁一菲上前，紧紧握住爷爷的手。
爷爷睁开眼睛，缓缓举起胳膊，想要伸手帮宁一菲擦掉眼泪，却已是力不从心，只是用力握着宁一菲的手，眼里满是慈爱。
“一菲”，爷爷缓慢开口。
“放心”，他捏了捏一菲的手。
“没看到我的宝贝孙女穿婚纱，爷爷真遗憾。不知道哪个小子有这福气能娶到我们家一菲。”
爷爷的眼里也蓄上了眼泪。
宁一菲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心结。她任性，倔强，自己若走了，谁来给她依靠。
“一菲，别哭。”
“爷爷”，宁一菲擦了一把眼泪，挤出一丝微笑。
“爷爷，医生说手术技术很成熟，您肯定没事的。”
爷爷虚弱地笑。
“一菲，爷爷不放心你，答应爷爷，以后别那么任性，别再为难自己了好吗。也不知道哪个小伙子有福气，以后能让我的一菲嫁给他。可不许叫他欺负你……爷爷，怕是没机会帮你挑选了……”
“爷爷，不会的，您放心，我马上就结婚，您帮我看着他，帮我教训他，他不会欺负我的，好吗爷爷。”
祖孙二人泪水涟涟，屋里的人皆陷入沉重的心情。
傅思齐默默站在后面，她没见过此刻软弱无助的宁一菲，那是一种从心底散发出的悲哀孤独，是对爷爷深深的不舍和依恋。
他心疼她。
可她却那样对待自己，不惜赔上身体去“陷害”自己。
一想到此，傅思齐仍有一股无名恶气。
他心里闷闷地。
手术时间到，医生进来，示意众人安静。
看着爷爷被医生推往冰冷的手术室，宁一菲再也顾不得许多，泪水如连珠子一般哗哗往下流。
井田扶着宁一菲的肩膀，轻声安慰她，目光却暗暗扫向傅思齐——她知道这个时候宁一菲最需要来自他的安慰。
可他，真的跟李月亮在一起了吗？
傅思齐周身冷漠。
算了，算了，这俩人，谁又有什么办法呢！
井田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出这样的感慨了。
手术一下子持续7个小时。
手术室门打开，医生疲惫地走出来。
宁一菲迫不及待迎上去，后面跟着父亲。
“医生，爷爷怎么样？”
为首年长的医生摘下口罩：
“肿瘤已被成功切除。”
宁一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略略放下心来。
“可是，病人年纪年事已高，术后可能会有极其漫长地恢复时间。现在，病人尚未完全苏醒，至于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医学上尚无法确定……”
及至晚上，被推进特殊观护病房的爷爷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爷爷……”
趴在床边的宁一菲激动地叫出来：
“爷爷醒了！”
年轻的护士闻声走进来，她善意提醒宁一菲需小声一点。
年轻的护士善意提醒宁一菲，病人刚刚转醒且随时可能陷入昏迷，仍需静养，不能过多打扰。
“医生，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爷爷快点好起来的，有没有别的办法辅助疗养？”
“有，病人有什么心愿，一直想做的事情，最希望看到的事情。总之就是积极的心态，这些或许对病情都有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