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渊和自己父亲见面，总是没来由的隆重。
这种隆重之感就好像，过年过节必须要祭拜祖先一样。很多规矩不能省略，因为还要一代一代传承。
费董事长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费渊更是资质不俗，两个男人往一起一坐，餐厅经理吓得直抖，总怕自己照顾不周。
费渊解开西装扣，稳稳坐好，看着自己父亲。
费董事长在自己儿子面前自然是气场不输，而且很淡然从容。
费渊开门见山：“爸，我需要你帮忙。”
对面的男人一顿，然后很轻微的笑了一下：“费渊，你知道我的态度。”
“是，所以我才来和您谈判。”费渊说，“否则我根本没必要征求您的意见，或者看您的态度行事。爸，我身上流着和你一样的血，我不想背上不孝的骂名。但也请您不要太过苛责与我。从小到大，我没让您失望过，也希望您不要让我失望。”
“费渊，你是在威胁我？”
费董事长不屑的哼了一声，费渊做了个深呼吸。他只有觉得事情棘手的时候才会如此。看样子是真的觉得自己父亲难对付了。
两个男人气场相似，只是费渊更年轻一些。但年轻就是资本。费渊低下头思考片刻，又抬起头。
“爸，你有遗憾么？”
“什么？”费董事长被自己儿子没头没脑的问题问的一愣，费渊笑了笑，礼貌又疏离。其实他跟自己父亲的关系就是很传统的父子，小时候他对父亲有崇拜，长大了之后意见相左的时候越来越多。再后来他开始想办法证明自己，为了就是费董事长能高看自己一眼，可人家不动如山，觉得这是男人成长必经的过程。
说起来，费渊在他身上体验到的父爱比较少，体验到的教导更多。
所以这个男人与其说是他的父亲，更像是他的导师。
“遗憾，您有么？”费渊问，“其实您和我母亲结婚之前，有喜欢的人吧？”
“……你知道什么了？”费董事长明显一顿，费渊耸耸肩。
“其实父亲，我觉得人活一辈子，能做到没有遗憾真的很难，所以我在努力，就是不想步您的后尘。那个女人，哦不，我应该叫阿姨，她现在还单身，一生未嫁，你不遗憾么？”
“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
“不重要。”费渊耸耸肩，“我不是要威胁您或者有什么其他目的，我不过是希望您能成全我和安安，仅此而已，对您来说很简单不是吗？”
“……费渊，你长大了。”这是费董事长沉默良久之后说出来的话，费渊轻笑一声。他早就长大了，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不得不强迫自己长大。
费董事长沉默着望向窗外，费渊也沉默不言，许久之后费董事长问：“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您之前说，乔安安的外婆和我祖父有一段过去。我觉得这个对我和安安的感情构不成任何影响。就算是有，也是好的影响。如果您怕影响老爷子疗养，那我就等一等再办婚礼，但我要和安安先领证。”
“然后呢？”
“然后我母亲那里，您帮我搞定。”费渊淡淡的口吻，“她只听您的话。”
“……可是……”
“您别紧张。”费渊笑，“您和她是夫妻，夫妻之间，没什么话不能说不是么？方式您自己选择就好了，我相信您的能力。”
“……”费董事长觉得，费渊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末了只能笑着摇头。
“费渊，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她……”费渊望着窗外，神情里有一分回忆和向往，“她漂亮可爱招人喜欢，她在我眼里都是优点，哪怕她曾经的名声那么不好，但也不重要，我们错过了三年，那三年我真的太痛苦了，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我觉得如果这辈子没有她，那我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这可能就是命吧，她就是我的命。”
费董事长一怔，随机轻笑一声：“结账吧。”
费渊知道，父亲这是同意了。既然如此，他剩下的工作就只剩下让乔安安答应自己领证了。
想一想还挺激动人心的。
出了餐厅，费渊给景南打电话让他过来接，景南说好，随后又汇报：“费爷，庞波确实精神有点问题，这个事情处理起来可能比较棘手。”
“怎么讲？”
“就是，如果他要讹诈我们……”
“我知道了，安排律师就好，我们不直接接触这个事情。”
“是。”
挂断手机，费渊给乔安安发了条微信，很简单的内容：祭拜过你母亲后，我们领证吧安安。
他不想，也不能再等了。
彼时办公室里的乔安安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这男人总是这么着急，可是她真的不觉得现在是个好时候。
乔安安当做没看见就没回，她现在要忙很多事情，比如发布会后开始正式启动“星星的孩子”的项目，要去祭拜母亲，还要帮忙陈黎的婚礼——虽然她十月份才结婚。
除此之外，她还要去见林璇，乔安宇的治疗要继续，公司的案子要继续做，她实在是没精力分心。
但是拒绝吗？
他已经说了那么多次了，乔安安自己也于心不忍。
恰好周清清过来跟她对设计稿，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有心事。
“安安，怎么了你？”
“……大嫂，我现在有点，进退两难啊。”乔安安笑着看她，周清清不懂，但很乐意倾听。乔安安把这事儿大概讲了一下，周清清听后沉默很久。
“所以我怎么办？”
“安安。”周清清看着她，神情很认真，乔安安抬起头和她对视，从她眼里看到的是一个母亲的从容睿智，以及一个经历过大是大非的女人的平衡。
“恩？”
“我其实，建议你和他先领证。”周清清说，“就当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他。你仔细想想，只有你们摆正态度，他母亲才不会说其他的。如果连你都犹豫，他们会怎么想？会以为你另有所图。然后你让费渊跟他妈妈好好说说，主要目的是就让他们明白，你，不依靠费渊也能活的很好。”
“……能行么？”
“相信我，我是过来人。”周清清说，“你看我，直接先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不靠乔野自己工作，他爸妈知道以后很惊讶。乔野又跟他爸妈说我这些年自己带孩子不容易，他父母对我就没那么排斥了。为什么？因为我能扛得住事儿啊！同样都是女人，都是生过孩子的，太知道带孩子不容易了。而且那时候我跟乔野还不怎么住在一起，基本我都靠自己，乔野住他爸妈那里的时候多，他爸妈仔细想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大嫂……”乔安安握了握周清清的手，“谢谢，我，试试。”
“恩。”周清清笑，“你和费渊虽然没领证，但是感情和夫妻无异，有话别藏在心里，跟他好好聊，知道吗？”
“恩。”
“夫妻间，最不可取的就是不沟通，你一定别自己想当然，懂吗？”
“恩。”
被周清清这么一教育，乔安安想通了不少。两个人对了一下设计稿子之后还一起聊了会儿彼此的家庭生活。
不得不说，经历过婚姻的人的睿智，是她乔安安比不了的。她开始有些羡慕乔野，能找到这么通情达理识大体的女人。
“行，也快下班了。”乔安安说，“你快回去吧，嘉树今天不上兴趣班吧？”
“恩。不过我今天要把他送奶奶家去。”周清清说，“周五的时候我爸妈过来，我要请个假。”
“恩？他们想通了？！”乔安安替她高兴。
“电话里没说，但是既然肯过来，我觉得见到了嘉树应该就是想通了吧。毕竟是亲外公外婆，哪儿能不心疼孩子呢。”
“恭喜你啊大嫂，守得云开见月明，总算是把所有麻烦都解决了。”
“是啊，所以你要有信心，对你自己和费渊都是，你们也能很顺利的，这不都熬过了三年了么？”
“是啊……都三年了。”乔安安笑着关了电脑，“行了，走吧，下班。”
“恩。”
今天乔安宇的一幅大作又完成了，乔安安回到别墅看着堆积在一侧的画布和作品，觉得其实真的可以给小宇办个画展。不为了赚钱，就为了给孤独症树立给正面的形象。
“小宇。”乔安安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姐姐把你的画，挂在墙上好不好？挂满一个屋子？”
“……恩。”乔安宇点头。
“小宇真乖。”乔安安又在他头上揉了两把，“那，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两个人刚下楼，费渊回来了。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要发财了？”乔安安笑着看他。
“宝贝啊，你老公不是每天都在发财么？”
乔安安一顿，他的“你老公”三个字说的到是顺！要不要脸啊。
“行了，洗手吃饭。”费渊说，“对了，你怎么没回我信息？”
“……什么信息？”乔安安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我开车来着，也刚回来，没看到。”
“那你现在去看。”费渊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看完给我答案。”
“……好。”
乔安安看着费渊喜滋滋去洗手间的背影，心里很纠结。她又想起了周清清的话……要不然，就拼一下试试？
拼一下，给自己一个交代，要给费渊一个答案。
然后两个人联手面对未来的所有挑战和困难？这样，是不是就更有力量了？
“安安，吃饭。”费渊叫，乔安安放下手机走过去，在他旁边坐好。
最近他们吃饭用的都是圆桌餐厅。宋阿姨说乔安安太瘦，所以每顿饭总是做很多菜，让她多吃。乔安安虽然嘴上答应，但饭量就那么大，也实在是没办法完成任务，就象征性的每个都吃一两口，不知道是不是营养均衡的问题，竟然真的胖了三四斤。
不过依旧杯水车薪。
“想好没有？”费渊压低身子问她，乔安安眼睛转了转。
“吃完饭再告诉你。”乔安安调皮，费渊也是拿她没办法，趁着宋阿姨去端菜，把她捞过来亲了一口。
“哎呀注意点，小宇还在呢。”
“他不会介意的。”费渊眉眼带笑，乔安安侧过头看他，也不知为何突然心生感慨，费渊今年三十岁了啊。
都说三十而立，她都没来得及好好感慨这个男人的变化，他就已经到了而立之年。
好像，确实是该结婚了。
“费爷。”乔安安说，“等会吃过了饭我跟你好好谈谈。”
“好。”
费渊不问谈什么，他心里觉得应该是好事。
晚饭有四个菜，乔安安心情好，很给面子的吃光了一碗米饭，宋阿姨觉得是自己最近厨艺精进，很是高兴。
“要不我再请一个阿姨吧。”费渊说，“宋阿姨太辛苦了，照顾小宇、做饭，还要遛狗。”费渊说这话的时候，狗就在桌子下头看他，眼里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
“你问问她。”乔安安说，“我怕她担心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恩，我来办。”费渊说，“早就说想请了，一直被耽误。”
“恩。”乔安安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费渊也放下筷子，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一起回了卧室。
“说吧安安，跟我谈什么？”费渊一步步走近她，把她挤到角落里。乔安安心情好，手指在他衬衫上来回划。
“费爷，”乔安安抬头看着他，顺手扯住了他还未脱下的领带，“我们领证吧，时间你安排，我全面配合。”
“……你说真的？”费渊大喜，乔安安点头。
“不许反悔安安。”费渊身子压下来，“明天就领证，现在，就去和陈黎请假！”
“哈哈哈哈……”乔安安看着心机的男人大笑出声，“知道了，不会反悔的！我们领完证，就好好忙发布会，然后去祭拜我母亲。”
“先去祭拜你母亲吧，明天就去，领完证就去。”费渊觉得很多礼数不能乱。
“好的呀。”乔安安狡黠，“费爷，新婚快乐。”
“叫老公。”费渊眼睛眯起来，闪着危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