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的清明，程枫带着妻女回了趟老家。
说来也是讽刺，他妈张兰活着的时候，因为她总是不想回，但又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多多少少一年总也会回个一两次。那时候心里纵然对她充满了恨，也总是想着不要再见她，但至少知道她活着，就算是当个陌生人或许也总想她能活的好好的吧。
不像现在，心底深处没来由的怅然若失！
人啊，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呢？
回到沙河镇的第一天，程枫先是将丁璐和淼淼留在了小姑家，自己则开车买了些上坟的金箔之类的独自去了程家的祖坟，五年没回，他得先给爷爷扫下墓。
爷爷的坟头挺干净，即便有些杂草也没显得多荒凉。坟前还放了一个盆，里面有些没被风吹走的一些燃尽的纸钱，估计是他爸或者小叔前两天才烧的。
程枫先是规规矩矩的在坟前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蹲在盆边，掏出打火机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一给烧了，只是有一个袋子是放在旁边没动的。
“哥？”
听到喊声时，程枫刚刚把带的纸钱给烧完，转过身就看到了不远处慢慢走来的程刚。
大学毕业后，程刚留在了徐市做老师。这几年或许是记得他妈张兰生前对他的叮嘱吧，也可能是因为其它什么原因，总之竟渐渐跟程枫联系的越来越少了。可即便如此，在淼淼出生的时候，他还是寄了两身衣服过去，礼是不重，但代表的是心意。
“什么时候回来的？”程刚手里也拎着两袋刚买的纸钱，走近程枫时朝他身后看了眼，笑笑说，“我先给爷爷把纸烧了，回头再......”
下面的话没说完，但稚气早已褪去的程刚还是眼尖的发现了程枫脚下的一个黑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显然还有东西没有烧。
“待会一起去妈坟前吧！”
程枫点点头，掏出一根烟慢慢抽着等程刚......
......
一切完事之后，兄弟俩一前一后往地头外面走。
“工作怎么样？”
“还不错！我们这一批毕业的同学，我是唯一一个被分到一中去的，他们都说我走了狗屎运，没花钱没找关系就到了一个最好的单位......其实我自己也挺奇怪的，一开始还以为会回沙河中学呢，接到通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上面搞错了，差点没到一中去报道。是不是很傻？”
“有点！”
“呵呵......”
“找女朋友了吗？”
程刚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不知道算不算，有个女孩.......那啥，我俩走的挺近的，就是还没明确挑明呢。”
“喜欢的话就赶紧跟人说啊，这种事你难道还想人女孩先提？”
“我明白，等假期结束回去我就说。”
走到地头边的大路，程枫看到距离他车的不远处停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应该是许久没骑了，所以车把和车身都已经锈迹斑斑，后面支撑后座的铁支架还断了一根，前挡泥板已不知去向，握把上的橡皮套已剥落的面目全非，铃铛歪歪扭扭的靠在一边，应该早就已经不响了吧。
“这车......还骑着呢！”
这辆自行车还是程枫读高中的时候小姑给的呢，当时看他每周来回跑的心疼，就把姑父上班用的自行车给了他，而姑父则每日借他大哥或二哥的车来骑。
后来程枫毕业，自行车也还没多旧，他妈就顺势给了程刚当作上学放学的工具了。一晃多年过去，再见自己的坐骑竟有种偶遇老友的感觉。
“哥你可能不知道，我去上大学的时候这车被别人给借走了，就咱村的孙家老二，比我小两岁，小时候总爱流鼻涕的那个，记得吗？他妈觉得这车接连送走了两个大学生，吉利，所以就跟爸说了几句好话借走了，可最后孙老二还是名落孙山，连个大专都没考上。还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很旧了，爸稍微修了修，又换了链条和轮胎，偶尔他也会骑着去镇上赶集什么的。”
说起他们的爸，程枫便难免想起他再婚的那个妻子，只是几年不见，早已把她给忘得干净了。
“那个......就是跟爸......”
“你是说杨姨吗？挺好的，对爸好，对我也不错。这几年大学她经常会让爸给我钱，虽然我跟他们说过我自己有，妈给我留着了，可她却说妈留的是妈的，当爸的也必须给......上了大学后，我本以为妈不在了，我肯定也很少会回来。可爸和杨姨总时不时的给我打电话，逢年过节的不回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总之，她人真的挺不错。”
嗯，这是程刚第二次夸他们的后妈不错了！
程枫笑了笑，没再接着往下问。
响午时分，程枫跟着程刚回到了久违的那个家......
“爸，你看谁来了！”程刚推开铁门，程枫随后走进时竟仿佛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过才五年没回来，可一切竟显得已经不再熟悉了。
没有了曾经的猪圈，放工具的棚子也拆了，以前他和程刚住的东屋也被改造成了另外一个样......
“小枫？......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对了，孩子呢？我孙女呢？没跟着一起吗？”看到程枫，程大海似乎显得很高兴，出乎意料的能说能絮叨。
程枫来不及惊讶又见他扭头朝堂屋喊了声，“二丫头，快出来见见你大哥。”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孩迈着轻快的步子从屋里跑出来，并在看到程刚时还甜甜叫了声“二哥”。
“这是你大哥，程枫！......小枫，这是你杨姨的二丫头思思，今年刚上大学，考的幼师，以后毕业就是幼儿园老师了。”
“大哥好！”思思落落大方的跟程枫打招呼，笑起来时嘴边有个酒窝很明显。
简单说了两句话，程大海便让思思出去找她妈......
后来因为程大海的执意挽留，他又给程文英和江书军打了电话，让他们带着丁璐和淼淼一起到家里来聚聚，直说自己一定要见见自己的亲孙女。
程枫是第一次看到以前木讷不善言辞的父亲竟然还有这么能言善辩的一面！
“咱爸早就不养猪了，三年前帮杨姨开了家布艺窗帘店，就在咱们村头靠马路的那个位置，每天帮着拉货卖货，慢慢的变得能说会道了......是不是感觉不习惯？一开始我也不习惯，但慢慢的听他说的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兄弟俩东拉西扯的聊着天，程大海时不时的笑着插几句，又让程枫帮他一起劝程刚尽快找个对象好结婚......
等到小姑他们进门时，程大海第一个冲过去直盯着淼淼瞧，“这就是淼淼？我孙女？......来来来，别怕，到爷爷这儿来......我是你爷爷，亲爷爷！”
见小丫头仍旧迟疑着不肯靠前，丁璐便半蹲下去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
“爷爷好！”
也不知她妈跟她说了什么，总之小丫头立马变脸对着程大海甜甜的叫了声爷爷。
“哎，好！好！”
程大海竟激动的不能自己，颤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一个折叠的红包往淼淼手里塞，边塞还边对丁璐道，“知道你们不缺钱，但我是孩子爷爷，多多少少算是我的一番心意吧！”
另一边，程枫见小姑一来就到厨房给他们的后妈帮忙了，娴熟的姿态显然是平常也没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