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宴托裴令则转交过来的手帕安静地躺在梳妆台上。
怀玉盯着这手帕看了半晌，内心思绪万千，终化作一声轻叹，熄了灯上床睡了。
初春的安庆天亮得格外早，东面深窈的天空刚露出第一抹幽蓝的晨曦之时，怀玉就醒来了，和往常一样练了一套剑法之后，方叫来了顾吟夏，询问顾家军的安置情况。
顾吟夏回道：“安庆兵营荒废已久，绿巾军虽占领了安庆，却并没有住进兵营里去，而是就近强占了百姓的房屋，安庆正大街两旁的大小店铺以及百姓都被绿巾军赶走了。因此，我便命人将安庆兵营收拾了一番，让咱们的人住了进去。”
怀玉笑着点头。
“不过那个韩景泉似乎也在将他的绿巾军往调往安庆各兵营。”顾吟夏颇有些好笑地道，“他们先到安庆足足一个月，竟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要布置兵防，也不嫌晚。”
“这不怪韩景泉，他近日才掌握了绿巾军调兵大权，此刻想起来布防，也算难为他了。”
“只怕他的人到了兵营，和我们会有一战。”
顾吟夏有些担忧，这毕竟是在安庆城内，若两军相争，受苦的还是安庆百姓。
“他若稍微有点自知之明，绝不会正面和我们硬碰。”怀玉道，“这点顾叔且放心，现下正值春耕之际，当务之急是助百姓将这一季的粮食种下去，能不起战争，就尽量不战。”
顾吟夏皱眉道：“这恐怕有些难度。不战到不难，难的是如今的安庆百姓就连今年充饥的粮食都没有，更别提播种的粮食了。”
“从云都募集来的粮种有多少就分多少下去。再不行，派人去厢城找吴隐讨要一些。”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顾吟夏听怀玉说出这么厚脸皮的话，也是宠溺一笑。
“王五派人押送来的黍、稷、稻各两千石，麦、粱、大小豆、麻、菇等也各有上千石，后续应该还会继续运来。至于吴隐么，厢城繁华，想必他不会拒绝姑娘这小小的请求，我这就派人前去。”
“嗯。”
怀玉思索着，如今的情形也是僧多粥少，不论运来多少粮食，都填不满安庆这个大坑，只能多多益善了。
以她一人之力，要让安庆所有百姓都有粮可种，也不太现实。
“再派一队人马去新乡找薛曜也讨要一些。”
顾吟夏失笑出声，姑娘还真是不客气。
怀玉看了看含笑的顾吟夏，挑眉道：“我年前帮薛曜击败了羌人夺回了新乡，向他讨要一点粮食，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
顾吟夏连连点头。
一点也不过分。
就是有些仗势欺人。
这话顾吟夏当然不会说出来，他看了看身旁清丽的女子，心中也是一叹，她本该是顾将军手心里捧着嘴心里含着的娇小姐，如今却统领着庞大的顾家军，真是难为她了。
想到这，顾吟夏吞吞吐吐地开口。
“怀玉，顾叔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顾叔且说。”
“按理这话不该我一个下属说，然而顾将军不在了，顾叔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就不免想多说几句。这些年，你孤苦伶仃，慢慢走到现在，所有的艰难顾叔也都看在眼里，虽说有外祖母一家在，但归根结底，你却是把所有的艰难都抗在了自己肩上......”
闻言，怀玉想起了双亲，几欲落泪。
顾吟夏继续道：“如今你渐渐大了，虽说双亲血仇仍在，但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云都那边，老夫人夫人不说，但前去云家小院提亲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看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将你许给表公子的。”
啊？
怀玉看向顾吟夏。
顾吟夏道：“保护云家小院的暗卫每日里给我传来的消息，就没有少过媒婆上门提亲这一条，不只是你，沉姑娘沁姑娘也不少，要不是池姑娘已经许给了云霄，我看也不会少.....”
怀玉一头黑线。
没想到，一向铁血的顾叔，竟是如此......之人。
“此时兹体事大，不可不上心呐，怀玉。”
“我听顾叔的，回头就考虑这事。”
顾吟夏继续苦口婆心：“如今表公子回来了，老夫人和夫人的想法必定更加坚定，虽说表公子长得一表人才，清隽无双，但姑娘与赵世子才是心意相通郎才女貌......”
“停停停，顾叔。”
怀玉打断了顾吟夏的话头，再说下去，那还了得？
怀玉都忍不住要怀疑，顾叔是赵宴派来的说客了。
顾吟夏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如若不先快刀斩乱麻，将老夫人和夫人的心思斩死在心里，届时说开了，难保不会伤到亲戚间的情分，顾叔也是一时多嘴，姑娘一定要细细思量。”
怀玉看着顾吟夏离去的背影，头疼地揉了揉眉头。
一袭月色的段京墨走了过来，笑问怀玉：“一大早上的，怎么就皱起了眉头？当心变丑。”
怀玉见是他，局促得不知道将捏着额头的手往哪儿放。尤其是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之后，怎么就觉得在他面前这么尴尬呢？
两人毕竟是表兄妹，他毕竟还什么都没有说，一切都是赵宴的推断，她要是主动说开了，似乎也不好。
怀玉纠结不已，一时没注意回答段京墨的问题。
段京墨笑了笑，又叫了怀玉一声：“怀玉妹妹？”
“啊？京墨表哥，早。”
段京墨道：“我刚吃了早点，正想去找你，不料正好在这里遇到了你对着这株枯梅皱眉。”
“京墨表哥找我何事？”
“久别祖母和娘亲，我想着先回云都去，一来也好在她们膝下尽孝，二来我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倒让白白让你担心。”
怀玉愣了愣，见他说得认真，也不好拒绝，因问道：“表哥打算何时出发？”
“尽早吧。”
段京墨看向廊外蔚蓝的天空，天上恰巧悄无声息地飞过一只飞鸟。
他轻声道：“许久不见，竟有些近乡情怯了。”
怀玉心下一沉。
段京墨周身散发的哀伤仿佛能传染人，明明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可那浓重的哀伤，却让人难以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