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在御书房召见了自己的第十七个儿子，他坐在御案后，居高临下的看他一眼，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开始批奏折，任由他跪着。
约摸一个时辰后，楚皇身边的总管太监富林公公才躬身提醒道：“皇上，您已经批了一个时辰的奏折了，宁谷主告诫奴才，要奴才提醒您每隔一个时辰就起来走走活动筋骨。”
楚皇这才放下笔，接过他端上来的参茶，“真是年纪大了，不服老都不行，这才一会儿就头晕眼花的。”
他喝了两口参茶后把碗放在桌上，从御案后起身绕了出来，余光扫到一直跪着的楚杨，平静道：“起来吧。”
“谢父皇。”楚杨稳当的站了起来，完全不像跪了很久的样子。
比起那个在御书房外跪了半个时辰就晕过去的老八，楚皇对他表现还算满意。
“听说，那晚你也在如玉楼？”楚皇问。
“回父皇，儿臣在。”楚杨回答。
“你什么时候也学别人去风月场所了？”楚皇略提高声音。在他印象里，自己这个儿子自得了怪病后性格突然就变得内敛自卑了，不爱出门也不爱说话，更不像其他皇子一样会讨自己欢心。
“儿臣这几日心情不好，听人说如玉楼的曲子不错，便乔装去了。听曲中吩咐随行丫鬟去要几样点心，没想到会碰上喝醉了的八哥。八哥素来......荒唐，偏儿臣那丫鬟也是个烈性子，不依不饶的闹大了动静。是儿臣驭下无方，请父皇降罪。”楚杨低头解释道。
楚皇突然想起来，这几日好像是楚杨母亲的忌日，但具体是哪天，他也记不清了，这些许的愧疚让他放缓了声音，“既然知道他行为荒唐，为何不阻止？”
虽然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但楚杨还是觉得挺失望的，“儿臣担心自己出面场面反而更难堪，况且一个丫鬟而已，八哥喜欢拿去便是，只是没料到静宜郡主会出现，更没想到......有人会借此弹劾八哥。那丫鬟正在宫门口等着，酿此大祸，任凭父皇处置。”
楚皇默然片刻，“罢了，他平日里的行径朕也有耳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番不严惩不足以服众。好了，今日时候尚早，去看看你母亲吧。”
闻言，楚杨愣了愣，随即叩谢：“谢父皇！”
楚皇见他得了一点好便感激成这样，心想自己平日里是不是对他太过疏忽了，大概人老了，权利财富倒看淡了些，反而对骨肉亲情有了想法，语气不由得放软，“好了，去吧，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只是召你来问问前因后果，不用紧张。”
楚杨听出了他前后自称的不同，但情绪并没有波动，中规中矩的告退。
出了御书房，径直朝冷宫方向走去。
是的，他母妃的牌位被设在了冷宫，只有一个瘸了腿的老宫女在顺便打理，今日，刚好是她的忌日。
另一边，随着晌午的靠近，日头越来越大。
早晨的时候，余笙担心自己中途想去茅厕，所以只抿了一小口水，吃了两块儿绿豆糕，现在是又渴又饿。
为了不让自己太过关注身体的不适，她强迫自己多想想其他的事，比如这次让她躺枪的事件。
但不想还好，一想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些端倪。
仔细想想，那晚楚杨带她去如玉楼就很奇怪。
楚杨不爱出门是人尽皆知的，平日里举止小心，担心被人抓住错处小题大做，倒不是怕，只不过处理起来麻烦。平时也鲜少干预生意上的事，怎么会突发奇她去看什么成果，还特意带了她这个身份敏感的女刺客。
自己第一次出府的时候乔装打扮还要走暗道，这才过去多久就堂而皇之地跟着他露面了？
他明明吃了晚饭，又不爱吃点心，中途还打发她出去要点心，那八皇子早不下楼晚不下楼，偏偏她要上楼的时候遇见了，那时候表演刚要开场，以他喜欢热闹和美人的性子，不在上面等着看好戏，下楼做什么，除非......是有人故意引他下楼！
最巧的是，静宜郡主也刚好出现在那里，整个皇城敢当面跟八皇子叫板的人没几个，那静宜郡主就是其中之一，还是最看不惯楚辞的一个。
是楚杨提议去听曲的，可整个过程他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那八皇子狐假虎威也不是第一次了，为何这次就被弹劾了？
太多的巧合重合在一起，未免显得刻意！
余笙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晚楚杨的表情，对了！就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只需袖手旁观的淡然！
如果旁边的随安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说：主子一直都是这副表情，是你先入为主！
最后余笙得出结论，这一切应该都是楚杨事先安排好的！自己只是颗什么都不知道的棋子而已！
想通这其中关节，她忍不住自嘲，心想：楚杨至少有句话说得对，自己真的是愚蠢，还傻到用“枫叶红”自残。
“你怎么了？害怕？”随安看她表情奇怪，问道。
“对，害怕，怕自己怎么被玩儿死的都不知道。”余笙轻嘲道。饶是正午烈阳，她也无端的感受到了从后脊背窜出的凉气。
她这话说得轻，随安只听见了害怕两字，其他的都没听清，便自动过滤了。
其实他昨晚问过主子，问余笙会不会有事，主子只回了不会两字。主子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所以他昨晚是故意吓余笙的。
“放心吧，主子定会为你求情的。”随安安慰道。
余笙看了他一眼，叹道：“无知真好。”
“你怎么还骂人啊！”随安一片好心被她当做驴肝肺，有些生气。
“我只是想表达我不担心，这事儿闹得这么大，整个皇城都知道了，我又是苦主，在这当头出事怎么堵得住悠悠众口，皇家颜面还要不要了？你信不信，我不仅不会受罚，还会有丰厚的赏赐。”余笙收起情绪，朝他扬扬眉道。
“你这话......跟沈先生说得一模一样。”随安面露诧异。
是的，他在问了主子之后又去找了沈子鱼分析这件事，对方也是这么个意思。
两人一直在宫门口等到晌午过后，才盼来了姗姗迟来的楚杨。
只是他经过时，余笙好像闻到了香烛纸钱燃烧然过后的味道。
虽然回去也只能跟着马车步行，但好歹有个盼头，毕竟回去就能喝水吃饭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