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没想到这场厮杀会是这样的漫长。
魏燃以一敌多，一刻不停的扞卫着两人的小小结界。
从苍白无日的午后，战到了长庚初升的黄昏。
从无穷无尽的黑色冰晶，到一把比她腰还要粗上很多的红毛鬼头弯刀，魏燃就这样所向披靡的战斗着。
根本没有一丝喘息的时间。
灵儿跪在他的脚边，紧紧的搂着他的小腿，在不断辗转腾挪的结界中观察着这些死而复生的妖兽。
耳边到处都是爆裂和斩杀的哀嚎。
“魏燃！上次我看齐头要术上写，凡是大阵必留生门！”
“是！生门只有设阵人才知道！”魏燃一刀断水流殇破风斩狠狠的将两只扑咬过来的妖兽拦腰斩飞。
妖兽哀嚎的跌落下去。
两副骨骼叠压在一起，在湿漉漉的泥地上腾起了一阵白烟。
可是又奇迹般的，重新慢慢的在一堆碎骨片中恢复如初。
呲牙咧嘴般扬起凶恶的头颅。骨爪一勾，再次腾飞而起。
“生门死不入，你看，这么多妖兽，冲杀过来的时候没有一只是涉水而来！跌进水里去的恢复起来好像也比没跌进去的慢！生门会不会在水底！”
灵儿的一句话立刻引起了魏燃的注意，举起飘逸着柔顺红毛的鬼头弯刀，切豆腐似的将一只巨型刺兽一分两半。
顺带着用极宽的刀背将这把骨头架子拍飞到远处的潭水之中。
纵使是切豆腐，连续切上这么久，魏燃也烦了，何况并不是。
这继而纷乱的扑杀当中，魏燃仔细的观察着水中刚刚斩下去的几只，隐约觉得似乎确实恢复的比其他的要慢。
顿时几分惊喜。
抽空用手背无意似的擦过了灵儿面颊。
“小老虎真有用。”
“滚！”灵儿的骂声中带着几分喜气，感觉终于找到了一丝的希望。
这些骨头架子是死的，可魏燃是活的，再这么耗下去，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十分危险的。
魏燃找到了尝试的方向，立刻放弃了厮杀，一个回旋斩，将周遭挡路的兽骨一刀劈开。
“这片水邪门的很，上次撑着结界就下不去，你可准备好了。”
“好！”
灵儿话音刚落，就听嘭的一声，魏燃将结界一爆，抄起自己折身就朝着那潭死水俯冲了下去。
灵儿长长憋了一口气，猛然就随着魏燃扎到了冰冷刺骨的水里。
眼前无数的白色气泡呼啦啦的升起，涌在了两人周围。
多的几乎面对面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水面上还有飞禽呼啸掠过的声音。
而此刻的魏燃就像一只黑色的剑鱼。
紧紧的牵着灵儿的手，划开水波，一路向下。
灵儿眯着眼睛，还不忘朝着朦胧的天光瞥望一眼。
不由惊喜的发现，这些异兽果然都没有跟下来。
心中一时雀跃。
可奈何水中实在是太冷了，冷得几乎迅速就将灵儿的这份雀跃结成了冰。
随着快速的下潜，周围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水也愈发刺骨。
不消片刻，灵儿的双腿就开始不停的抽搐起来。
灵儿死死的咬着牙，拼命的克服着，任由魏燃带着自己继续向下。
可是直到天光彻底泯灭，周围却仍旧一丝“门”的迹象也没有。
没有光，没有漩涡，甚至连一个流动的方向都没有。
灵儿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四周一望无际的黑暗，和牢牢牵着自己的那只手。
“哪边？”灵儿一边随着魏燃游动，一边用冻僵的手指在魏燃的后背上快速写道。
“不知道。”魏燃的声音出现在灵儿的耳边，“别怕，我在呢，会找到的。”
魏燃飞快的带着灵儿疾速下潜，往地缝的最深处游去。
“光。”灵儿已经觉得憋得厉害，却同时又隐隐觉得周围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
像是极细极柔的水草，时而有，时而没有。
只是周围太黑了，灵儿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要。我喜欢在黑暗中和你在一起。”魏燃的声音轻松且带着一丝笑意。
可是魏燃的声音越轻松灵儿的预感却越是不好。
这种身边有东西，却看不清楚的压迫感，让灵儿的浑身都觉得发麻，恐惧从脚底控制不住的往上升。
她抬起几乎就要冻得伸不直的手指，再次写道：“我要光！”
魏燃沉默了一下，“好，那你别怕。”
说着回手拍了她手腕上的星月一下，星月立刻就亮起了淡淡的月色光华。
以灵儿为中心，把水底的一圈都照亮了。
灵儿差点在水底失声大叫起来。
只见紧贴着她头脸的位置，就是密密麻麻的一排尸体。
全都睁着白蒙蒙的眼睛，披散着头发，大头朝下的泡在水底，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好像正在目送着魏燃和灵儿继续前进。
前进到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魏燃则像一只清道夫一样，挡在灵儿的身前，将这些尸体推向两边，为灵儿开辟出一条前行的道路。
可是这些尸体在推开后不久，便立刻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好像被人用看不见的线缝在了水中。
以至于灵儿回过头去，正好就迎上了一张倒立的柔和笑脸。
两张脸不过隔着一指宽的距离，险些唇眼相接。
那些极柔极细的“水草”就再次随着水波，漾在了灵儿的脸上！
原来这些一直轻轻浮动在自己周围的，是头发！
灵儿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胃里跟着就是一阵翻腾。
要不是因为气不够喘，差点就地吐在水中。
魏燃一把将她拽回了怀中，安抚般的传音过来。
“倒插尸阵，前面应该有门。但是可能还护着其他的东西。”
说着他扫开层层叠叠的尸障，继续向前。
灵儿死死的握着魏燃，眼睁睁的看着身后紧密无缝的尸墙恢复如初。
只觉得紧张和恶心过后，肺里一阵阵的刺痛，身体也冷的接近极限，实在忍不住将一排水泡吐了出去。
脑子瞬间就陷入了一阵空白，本能求生的微微挣扎起来。
身体不受控制的想要挣脱牵引，向上浮去。
就在此刻，一只手却攀向了她的后背。
漆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一个柔软的舌尖，在冰冷的水中，轻轻的撬了过来，一边前进，一边将一口气缓缓的渡了过来。
灵儿霎时间就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自己在水中濒死的一刻。
这种熟悉的感觉和已知的安全感，让灵儿没有像上一次那样狠狠的挣脱。
魏燃好似尝到了甜头，久久不愿意松口。
直到灵儿从空白中缓过神来，挣扎着用力咬了他的嘴唇，才终于将他从身上推开了。
抬眼却正看到了一艘小小的木船，从无尽幽暗的深处，慢慢荡着双桨，驶了过来，缓缓的停在了他们的眼前。
尸阵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