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抬眼和张继业对视片刻，重又低下头去继续沉默。
其实他都清楚，张继业的说法没有任何的漏洞。
有些事情即便自己看来并不公平公开，可落在手握着解释权的一方看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换言之，其实你并不能挑出人家太多的毛病。
这次的相声大赛是这个道理，老城的广播电台也是同样。
就像是他和东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并且再没有了回去的意愿后，电台一方经过各种努力和纠结，最终决定找到秦慧作为接下去的常驻嘉宾。
一切看上去都没什么道理，可又偏偏挑不出太多的毛病。
江宁的心头莫名就浮现出了一句话——人为刀俎，我我为鱼肉。
如果易地而处，当真有那么一天江宁能站在更宏观大局的角度上去思考甚至是解决问题，或许也极有可能会是另外一种局面......
一旁打着哈欠的刘文恺挠过后脑勺，又放下手挠了挠自己前胸痒痒的位置，留下了两道无比清晰的红印。
他左右扫过一圈，扬声“嗨”了一声：
“管那个干嘛？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通知排练就去排练，没事儿的时候好好研究节奏，平衡一下电视类比赛观众们的笑点，找找不同包袱炸开的时间，剩下的，就全都交给咱们自己的肌肉记忆不就结了！
话说回来，咱把话往难听了说，真就是到了最后被人家盖棺定论说你啥也不是，甚至是指责你说不得相声了，难不成你还真就不说了？
最不济，咱爷们儿浪迹江湖撂地揽客，哪儿还不能赚出个酒钱？要我说啊，你们就是太聪明了！别忘了，这世上可有句话，叫难得糊涂！”
江宁愣了愣：过去这么多年，数不清遍数的练功排练，所有对相声的理解记忆全都放在了心底、刻进了骨髓，就像刘老爷子说的一样，那就是实实在在别人抢都抢不走的肌肉记忆，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掉和放弃的东西！
他们原本就没想过和任何人为敌，只一门心思充实自己的功底，有机会就扬一扬自己的名字，要是运气再好点儿，可能也会有带着整个爆笑汇一飞冲天的时候......
其实仔仔细细算起来，他们所有的愿望，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为的也不过就是这些。
老爷子说的没错，有些时候，他们就是太聪明了，想得太多。
如果真能彻底抛开那些杂念，只一门心思弄好自己手里这一摊事情，结局又会是怎么样的？
不管怎么样，真要是到了那样的地步境界，最终剩下的，怕是也无非四个字——问心无愧吧！
努力出尽一口气，江宁重又高扬起嘴角，起身招呼大家：
“走啊！吃个早点去！”
海选现场，曹奉贤依旧坐在最靠边上的位置，不太耐烦地看着台上那些或年轻或年老却不曾被人关注过的所谓新人。
却是越看越觉得烦躁，他索性闭上眼睛，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情。
手机这时在裤袋里震动起来，且幅度越来越大。
曹奉贤摸出电话，看着上面那个熟悉的号码，眉眼忍不住皱成了一团，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回神跟隔壁的人说几句话，直接起身出了比赛大厅，找到一个角落接起电话。
“石总，您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我给您打了这么多遍电话，您可不要告诉我刚刚看到！”
电话那边传来了石明亮略显低沉的声音：
“听说直通的名额爆了，节目组不得已宣布加收名额，最后统一加赛？”没有回答曹奉贤的问题，语气倒是像极了当头一棒般的责问。
曹奉贤陡然火了：“我说姓石的，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不但莫名其妙决定不再做了，还要反过来替谁求情吧？
我可告诉你，那个江宁上台的时候，你找来的那些废物招呼都不打突然离开，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呢！你最好能跟我解释一下，你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石明亮沉默半晌，再次放低声音：“江宁这件事，我看的确可以放一放。毕竟他的辈分，怕是还高你一辈......”
一瞬间，曹奉贤破口大骂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在意着周围可能还有其他人在看，曹奉贤发誓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心口不一临阵倒戈的小人！
“不劳你费心！就算你不做，我也会继续做下去！”曹奉贤说着，恶狠狠掐断了通话。
电话另外一边，石明亮平静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嘴角的笑意随即高高扬起。
火上浇油这种事情，最看重的，往往就是两个字：时机。
轻轻把电话放在桌面上，石明亮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一边计算着时间一边满脸笑意地盯着手机，他甚至还无比轻松地哼起了久未唱过的小曲儿。
还未到达他心中预算的时间，手机铃声忽而就突兀地响起，石明亮向前轻轻俯身看过一眼，上面显示的是“秦慧”的名字。
“1，2，3......”
轻声念过了四十几个数字，石明亮这才不紧不慢接起电话，轻轻“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秦慧听上去有些气急败坏：
“老板！江宁那小子居然跑去参加了相声大赛，竟然还直接晋级了，这事儿您知道吗？”
“我知道。”石明亮平静回答。
“知道？知道了你居然还能这么淡定？你怎么想的你？”
真的急了。石明亮想，急到一下子忘了自己的身份，连敬称都忘了要用。
不错！这样就很好！
因为沉默的时间过久，电话那边的秦慧似乎也慢慢平静下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他尴尬地咳嗽两声：“那个......老板，我就是想问一下，您不会打算就这么放任他不管吧？我是说......江宁那小子要是真红了，对咱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吧？”
石明亮无声的出过一口气，在秦慧看不到的地方无比闲适地窝进了椅子里，舒舒服服扬起头看向远方正在比赛的方向。
良久，总算开口：“我能做的，都已经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