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尤淇像是预知了结果一般笃定，“卢世楠是不会答应的”，看好戏一般喝起了茶来。
此时的大厅，连落一根针的声音可能都能被听到。
众人皆是没有想到，平日里怯怯喏喏的郑尤沁此时竟然会说出这般的话来。
三夫人裴氏搅着帕子，神情慌张，像是在期待卢世楠的应承，又像是在害怕女儿被当中拒绝的窘迫。
而此时的郑尤沁，一改往日的怯弱，身子站得笔直，脸上的神情随着一分一秒的流逝变得更加坚定。
这个时候，郑尤沁也许是在赌吧！只是没有人知道她的筹码是什么？下了什么赌注？输赢却皆系于卢世楠一人身上。
卢世楠与大哥哥郑河之间地纠葛仍在，若是卢世楠应了郑尤沁地这份请求，那将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此时，刚拒绝了玉如意的我，是否要开口来阻拦？
我垂眼看向茶杯中的自己，思考答案，却听得郑尤淇手中的茶杯“哐”的一声砸在了案几上，便又见她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郑尤沁与卢世楠地方向。
尽管没有看到方才一瞬间发生了何事，但是我转过脸来时，郑尤沁手中已是拿到了那柄玉如意，似是喜极，眼含薄泪。
“是我疏忽，竟是没有备足了礼。蒙沁儿妹妹宽怀，愿以荷包相换。这把玉如意虽小有瑕疵，却是和田璞玉，最是温润，定也不负妹妹所期。”
虽是感谢，却话里有话。但愿真如他所说一般，不负郑尤沁今日所求。
荷包被转送到了郑尤夕手中，她便也欣然接受。
三老爷大笑一声，上了前来，“这玉如意甚好，我沁儿性情温和娴静，与此玉最是相配。卢家侄儿真是好眼光！”
“三叔说话真是不怕闪了舌头？与这玉如意最不相配的便是大姐姐了好吗？”郑尤淇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不少人都听到了。
“你怎么说话的？一个女孩子家说话一点规矩都没有，难怪你比老二家的庶女都比不上。”没想到三老爷竟是这般直接地当中批驳了郑尤淇的话，羞得她满脸通红。
可这话里的一句“庶女”，让我身边的郑尤夕神色暗淡了下来。
“三叔莫不是高兴过了头？我家夕儿妹妹，已是我母亲长公主膝下的嫡女，这是族谱上记着名的。还望三叔以后莫要说错了。”
三老爷见我一个晚辈这般与他说话，定是不愉的。只是这时卢世楠在边上，他的注意力又不在我等“闲人”身上，便也不与我们计较。
老太君神色倒是平静，“卢家宗子大老远来送礼，定也是路远神疲了。不妨先跟着管家去双月阁稍作休息？”
今日堂上此番，看卢世楠的神色，也是不想多做逗留。谢过告辞，便跟了管家下了去。
老太君拄着拐杖起了身，看了一旁捧着玉如意的郑尤沁一眼，神色没有过多的波澜。
“今日的比试，姐儿们都是下了功夫的。身为祖母，甚是欣喜。窦嬷嬷在我府上用心教导了一月，甚是感激。还望姐儿们都能好好谢了嬷嬷，明日嬷嬷便是要回了宗家去的了。”
我等四人，便又齐齐上了前去，给窦嬷嬷行了谢师之礼。送别礼自是会在明日嬷嬷走时送了去。
窦嬷嬷眼里也诸多感慨，只是也化作一敛慈笑。她一改往日满嘴的的礼仪规矩，德行容功，却送予我们每人一张拈花信，认真写了数语。
在我拜谢之时，扶了我，耳边道了一句：“愿郡主此生能多得自在。”
今日数个时辰，心绪起起伏伏。唯幸得窦嬷嬷此句，却安生了我不平的神绪。
平日里未能专心听从教导，以为自己装模做样便蒙混过关，却不知嬷嬷将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还用心理解至此。
桂嬷嬷引着窦嬷嬷离了明堂后，老太君便领着膝下三子三媳去了东院前厅。
长辈刚走，郑尤淇就耐不住了，上了前去，故意撞了郑尤沁一下。
郑尤沁被突然的冲撞害得踉跄，也从方才的神绪中醒来，看向了撞她之人。
“大姐姐这般看我，难道是想要责怪妹妹的无意之失？难道姐姐认为自己舔着脸得来了玉如意，便以为自己就是卢氏嫡支的宗媳了。”
郑尤沁被郑尤淇的一句话激得满面通红，“你……”了一字，却也不辩驳不出狠厉之话。
郑尤淇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便又说：“原来只是以为你胆小畏缩，却不知你是这般有心机。上次说亲看你伤心落泪，还觉得你可怜。现在看来，你伤心不是因为三叔给你定了个病唠子的亲事，而是因为那病唠子不是氏族嫡支高门，你看不上。”
话语尖利，直戳人心，郑尤淇不会放过挑衅郑尤沁的机会。
郑渝一听自己的姐姐被郑尤淇这般说道，定是不能接受，方要上前维护，便被啜泣落泪的郑尤沁拦住了。
只是与郑尤淇一个女流争三寸口舌的高下，他素来也不擅长，却也不能。
若郑尤沁方才是喜极而泣，那此时的嘤嘤啜泣，是因郑尤淇的恶语相加？还是因为老太君离开时过于平静的神色？他们现在到前厅商议的，恐怕与此时有关。
先不论老太君他们会有和商议决定，单说这门亲事，若是这般定了下来，往后郑尤沁要是发现了什么，是否能以今日之勇气承受得住？
身为女子，所求，难得；所得，难料！
我方出了齐容阁，郑汜却突然跟来了我身后。
“三妹妹，可否与我去个地方？有个故人说要见你。”
“故人？”我问道。不知是他的故人还是我的故人？
郑汜脸上带着笑意，只是不深，倒像是一种面具，挂在脸上久了，便也与自己脸上的肌理融为了一体。
他点了点头，“这位故人说，明日便要回京城，临走前想要见你这位故人一面。”
齐王那厮竟还在荥州？在此逗留这么些日子是为了哪般？
“还望二哥哥转告，故人既是要走，便早些走也好。免得冬日严寒，路上艰难。”
我一句话，却没想到郑汜竟是笑了。“没想到这故人对三妹妹如此了解。他说了，若是三妹妹拒绝了，便让我将这个给三妹妹。”说着从袖中娶了一小张信笺递给了我。
珍珠帮我接了过来，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拆来看了。
还算熟悉的字体，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我胸口还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