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嗞哩哇啦乱喊。
身在内殿的宁玉自然听到了动静。
宁玉同绿若幻彩出殿，三人的表情俱都十分平静。
尤其是那当先而行白衣披发的女子，她眉眼半垂着，望向阶下的李陌，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宛如庙堂供奉的佛像。
两人对视一瞬，宁玉款款而行，一步一步下了台阶朝李陌走去。
李陌正要迈出的脚索性收回来。
静静看着女子朝他走来。
女子最近恢复的不错，面色比起两月前，红润了许多，身上似乎也长了些肉，凹下去的脸颊也丰盈回来了。
只是眼神依旧寂寂如寒星。
头发也还白着。
一点也不像个二十岁的少妇该有的样子。
他道：“本宫送你的乌发膏，你为何不用着？”
宁玉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下。
她以为李陌这么气势汹汹前来，是问她关于杜府的事儿，却没想到她第一句竟说的是这个。
她淡淡道：“本宫觉得这样甚好。”
李陌抬手抚摸她的发，低叹：“你那般爱美……”
宁玉不躲不避，任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发。
她直愣愣杵着，望着李陌浅笑：“可是本宫都变成这样了，殿下也不愿意放本宫离开啊。”
眼底似揉碎了波光，粼粼闪闪。
李陌被这笑晃了神，却也被这话，伤了神。
“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爱本宫一次呢？”李陌低声道。
宁玉笑了：“因为，你不配啊。”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李陌也不和她谈感情了，“杜府，你灭的吧？”
虽用了疑问，语气却十分笃定。
宁玉却是装傻充愣，“殿下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李陌：“……”
这还是宁玉第一次耍赖，李陌不由懵了下。
她做了什么，向来是大大方方痛痛快快承认了的。
而这次，做的这么明显，还跟他装傻充愣？
终日不离她身边的侍卫们都不栖凤宫里头！
“殿下说侍卫们？殿下说的那事儿若真是本宫做的，本宫为何要让他们留在外面？故意等着殿下抓把柄么？”
李陌：“……”
这女人可真是歪理多！
“那你倒是说说，你宫中这些侍卫去哪里了？”
宁玉：“殿下将栖凤宫重重包围，殿下都不知道他们去哪儿，本宫如何知道？”
李陌：“……”
“本宫说这些日子你怎地如此沉静，原来是等着这一日呢！”
宁玉道：“是啊，本宫就在等这一日，等这一日将他们送出去。殿下要囚，囚本宫一个就够了。他们是大姜的好男儿，便不能建功立业，也该翱翔四方才是。”
李陌正要张口反驳，宁玉又道：“便不说这些，只说眼下。”
“殿下夜夜温香软玉，可想过他们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也需要疏解。”
李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就偏到了这个份上。
身边的内侍们，一个个也是面色古怪。
太子妃说话……有些奇怪。
李陌倒是还绷着脸：“所以你去让他们去屠了杜家满门？”
宁玉：“没做过的事儿，本宫不认。”
李陌：“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做的？”
宁玉漠然：“这本宫就不知道了。本宫若是能未卜先知，殿下觉得本宫还能落到如今这个……境地么？”
李陌并不接这个话，只是逼视着她，继续道：“你与杜家有仇。”
对于李陌的逼视，宁玉半点也紧张露怯。
相对于他如有实质的目光，她的目光十分平静，没有一丝棱角：“树大招风，与杜家有仇的不止本宫吧。不过既然殿下硬要把这个屎盆子给本宫头上叩，那本宫也没办法呀。”
宁玉似乎懒得和他哔哔叨，“本宫乏了，殿下回吧。若殿下觉得此事是本宫做的，找人来抓本宫便是。反正如此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宁玉转身，却被李陌一把抓住胳膊。
李陌压抑着怒气，“本宫来是好好同你说话的！”
宁玉屠杀杜家满门，他能理解，也不意外。
那个叫冯阿莲的小姑娘死后，她说：“别碰本宫身边的人。否则，本宫会杀的尔等九族覆灭，永无翻身之地！”
只是那时她没机会。
蛰伏许久，待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她出手，一招制敌。
她也是怨他的吧。
若不是因为他纳了杜家那姑娘为妾，那个小姑娘也不会死。
宁玉目光平平看着他，无怒也无喜。
“可是本宫不想同你好好说话，放手吧。”
李陌自然不会顺从她的意见，“你可知，本宫能想到的事儿，父王会想不到？刑侦司的官员已经去杜府查了！”
“父王也是因为一时气极，才忽略了这一点！”
宁玉忽地笑了，“既然殿下这么在乎我，不如……篡位吧，你做了王，本宫便是王后了，没人敢着恼王和王后的。”
听到这句话，内侍们一个激灵，差点松开那些疯魔的宫女。
太子妃竟然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李陌倒是没说什么，眉头紧拧着看着宁玉。
他有一瞬间，甚至因为宁玉知道了大姜那边的事情。
可是凭她那般重情，怎会在知道了那事儿之后，还如此平静？
赵清安和冯阿莲的死，都对她的撼动那般大，更何况宠她疼她如命的父母兄长。
李陌还是想错了。
赵清安和冯阿莲的死，是对她撼动很大，但是对她撼动最大的，是许故。
他为她编制了一幅如画河山，却亲手将它打碎。
她的所有信念与信奉，在他的引导下，破碎、重塑，又破碎，又重塑……
就这样不断地循环往复，直到现在。
她如今，已经堪比金刚了。
李陌沉沉看着宁玉，却见她只是微微笑着，似有些挑衅的意味。
李陌暗自摇了摇头。
他想多了吧。
她如何会得知此事呢。
外面通往东宫的消息渠道，都被封了。
即便，她的人有本事，能溜出东宫。
可是，大姜通往大靖所有的消息渠道，也都被封了。
她宁安和便是神仙，也不能够吧。
事实证明，宁安和还真就是神仙了。
他们虽封了大姜和宁玉的联系，却不曾想，是自己人这边走漏了消息吧？
还是李陌视之为左膀右臂的萧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