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月刚想追上去查看一下状况，身后的周王尊突然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站……住……”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又闷哼一声，摇摇晃晃的差点晕过去。
“你竟然还能站起来？”宫月回来看了他一眼，没有走过去扶他一把，反倒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盘山麝香加上北境的烈酒，主引气血，舒筋活络，算是地方武馆的常用跌打药酒。你现在感觉如何？”
“宫月，你也是摘星楼的人？”
“是。”
“好，好极了。”
他颤声夸了两句，脸上难免多了几分气愤难平的意思。
这么一说，宫月反倒是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戏谑道。
“周王尊，你是在发怒吗？”
“……”
“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哆哆嗦嗦的就好像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一样。”
她随手一招，墙角几个半满的酒坛子应势而起，直接就砸在了他身上。
咣当两声，那些酒坛碎了一地，虽然没伤着他什么，但是那些酒一浇在他的身上，隐约好像就腾起了一层白雾。
宫月柳眉一挑，她原本还以为周王尊已经化解了这一味药酒之中的药力，没想到他竟然只是硬扛着而已。
心中一念闪过，她随手又招引了几坛子酒往他身上砸了过去。
几坛酒一浇，他身上的白雾犹若实质一般升腾开来，隐隐竟生出龙虎之相！
胸口的气血随着那麝香的味道一阵翻腾，他心知压不住体内的九州真龙气，急忙颤声道。
“……住手，月儿。”
这一声月儿明明含糊不清，落在那姑娘耳朵里却让她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滞，连带着虚腾在半空之中的酒缸都悬在了半空。
周王尊颤颤巍巍的抬起头，脸上刚想挤出一个微笑，没想到还没等看清楚那姑娘的模样，迎头就被一个瓦罐酒坛子砸在了脸上。
酒坛子裂开，显出了他那张略微滑稽的脸，宫月冷着脸看着他，那一袭淡紫罗裙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微微晃了一下，颇有些仙逸之风。
他憨笑着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明明样貌俊朗，神情气质却和昔日大不相同。
这样的神情，按理应该是她的反应才对。
当年名声鹊起的周王尊虽是少年天资，心性却不比其后数年征伐那般老成。
那一次闯入了寒霜城外的冰沙荒原，他慌乱之下又进入了那一片寂静的松林，在那里见到了当时年纪相仿的宫月。
当时的宫月穿着一件厚实的羊羔绒袄子，裹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只小羊羔一样。
风将几个散乱的发丝吹到了她的脸庞上，显得那张小圆脸儿格外的惹眼，她就那么愣生生的看着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惊慌无措，反倒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好奇。
而周王尊虽是年轻却是血色满面，持刀戴甲，森冷如冰。
那一张俊朗的脸庞上没什么友好从容的表情，反倒是像是一只小狼崽儿一样透着几分择人而噬的狠劲儿。
两人的一个照面就随着他一记刀芒生生终结了一切言语，松树上的积雪“哗”的一下落下来，一下子将两人都淹了进去。
不说周王尊如何，至少宫月是被吓了一跳。可是在那厚实的积雪里，她来不及嚷嚷一句，鼻息之间就灌进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那堆雪并不厚实却正好将阳光都掩了下来，昏暗的小空间里，她还没来得及多想，眼前突然就出现一双黑眸。
那双眸子就好像是悠远的星海一般，浩渺无尽让人心生沉溺。
只不过还没等她生出几分女儿家的小情绪，突然就听着一声咯吱脆响。
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正好见着周王尊拔出腰刀，一刀扎在她的羊羔袄上！
要不是她正好戴着一块金镶玉的挂牌，只怕刚才就已经被捅了个透心凉。
这一下她真是慌了，呜呀乱叫的就要起身，周王尊急忙拉住她。
两人在雪地里一个劲儿的打滚，闹到最后反倒是周王尊闷哼一声，捂着心口落了下风。
宫月起身跑了两步又不免好奇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雪地里的周王尊半跪在地，已经呕出了一口血，虽然是合衣带甲，但是脸色却苍白无力，看起来已是重伤之身。
松林之中没有什么响动，安静得甚至能听到他瑟瑟发抖的呼气声。
这位南边来的小将似乎并不理解北莽的寒冬，至少他不该穿着这一身来这个地方。
太阳一下山，即便是他还能走两步，估计也会被冻死在夜里。
思绪之间，当时尚且年幼的宫月回头看了看周王尊，身上的羊羔袄先前被他刺穿了一个窟窿，显出了一块镂空的大金饼。
那金饼上嵌的玉被砍了一刀，隐约已经裂了几道口子，不过却丝毫不影响这块金镶玉玉牌的精致感。
太阳绕过松林一角的时候，林子里也渐渐有了风声。
朔风一起，地上的脚印也好，雪花也罢全都被那寒风抹去了痕迹。
……
小酒馆里。
宫月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相较于当初的少年志气，他现在这副佝偻颓唐的样子真是让她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
十年陈酒浇在他的身上，气脉穴关打开之后犹如白雾一般的气劲随之溢散出来。
他这会儿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在晨昏雾霭之中佝偻而行的老头子，而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傲气霸王。
恍惚辗转，即便是过了这十几年，两人再次相见的时候却好像和当初没有什么两样。
雾气升腾之间，宫月还没开口，周王尊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咧着嘴玩笑一句道。
“来，月儿，再帮衬我一把。”
话音刚落，宫月面色一沉，手作爪势遥遥一引，一股无形吸力瞬间暴起，直接将他散出的白雾完全吸了过去！
说是缥缈无形的白雾，但是随着宫月凝爪一引，那白雾之中却好像是传来一声惨痛悲号一般！
周王尊一时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心口猛地一震，下一刻直接就晕死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