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势渐大，路边村户有贪玩孩童在院子里堆雪人，隐约看见两道黑影一闪而过，带起林间一片飒沓。妇人出来收衣服，问：“二宝，看啥呢？”
孩童手里还攥着一团雪球，他指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稚声稚气地说：“娘亲，我看见有神仙飞过去啦！”
妇人走过来握握他的小手：“哪有什么神仙，跟娘进屋去，瞧你手凉的。”
“神仙”便是骑着奔宵、越影两匹骏马的傅玄和凌子城，外带傅玄怀中几近气绝的苏言。
盛世名驹到底是名驹，二人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赶回了阙夜帮，凌子城翻身下马直冲入密室。
凌云跟过来，就看见自家帮主打开了一档秘密暗格，里面赫然呈现出一个紫檀木盒，打开来是本应绝迹的羽觞花，依旧盈盈盛开。
凌云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这朵花！原来那日去元虚观抢羽觞花的黑衣人是他家帮主！
忆起当初苏言的挥剑相对与凄厉诘问，凌子城面上露出极轻的苦笑。
他当初知道她为了傅玄去求羽觞花，先她一步赶往元虚观，本来想把两朵花都抢走，没成想失手了。
后来看着她挥剑诘问的样子，他知道自己一败涂地，于是差人把她那朵送去了清辉堂。
凌子城把花递给凌云，让他给苏言服下。
在觞羽花的强大功效和众人的细心呵护下，苏言的身体渐渐好转。
后来，众人得知，那日偷袭凌子城的竟是朗震云，自那以后，朗震云就仿佛人间蒸发了。无堕门也因群龙无首而被解散。
……
这日傍晚时分，凌子城站在院子里愣神，手里抓着苏言最喜欢的秋千的绳索。
身后传来踩轧枯枝的细微声响，窸窣动静直扰进心底，凌子城握了握拳，回过头看到傅玄果然站在不远处。
从前一直没留意，原来傅玄跟他真的有三四分相像，描摹在眉眼里，缠绵在骨血中。
他们针锋相对过无数次，冰火难容你死我活，这一次却是以全新的身份站在对方面前，而且是最难以割舍，最无法分离的身份。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傅玄率先打破沉寂，也打破了三千个日夜的岁月隔阂。
这句话足足在他心上盘旋了十五年，每一次的呼之欲出都被击得粉碎，而这一回却是真真正正地于唇齿开合间问了出来。
“我过得好不好你还不知道么？”讥诮之语刚一出口凌子城便有些后悔。
他向后退了一步，什么时候他说话也要顾及别人的感受了，他厌恶眼下脆弱的自己。
傅玄道：“你……跟不跟我回清辉堂？”
“我不会跟你回去。”果断得不留一丝余地。
傅玄略一点头，漆黑如潭的眸子蕴着沉沉的情绪。
凌子城看着傅玄，似雨落枫中，他衣袂迎风，身后是大片落霞，灼烈如焚。
他清楚地明白，面前这个人，不仅是自己的亲兄长，还是苏言的心上人。甚至在这一瞬间，后者的身份更胜一筹。
他逃避似的垂眸凝视着地上的落枫，觉得心里像煮沸了一锅水，复杂的情绪铺天盖地，纷纷扰扰搅得他心烦意乱。
若是往常，他大可以为达目的见神诛神遇魔杀魔，但如今不一样——他答应过苏言。
将落寞敛于尘埃深处，一纹痕迹也无，抬起眼来又是那个桀骜狷介的阙夜帮主。
他从傅玄身边走过，擦肩之时略一顿足，道：“兄长，好好待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