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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清气朗。
当旭日从东边的山脊线上缓缓升起,第一缕金光便刺破了山谷间的薄雾,温柔地笼罩在威尔斯堡的塔楼与墙垣之上。石砌的城垛被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色泽。
阳光如同流淌的黄金,漫过内堡高耸的屋顶和堡外连绵的营房。一座座农舍和工坊的屋顶,在阳光下蒸腾出些许未干的露气,显得格外清新。谷仓的尖顶、磨坊的巨大轮翼,都在这片光晕中清晰起来。
整个山谷渐渐从沉睡中苏醒,充满了生机勃勃的静谧。鸟儿在枝头和林间啁啾鸣唱,宣告着新一天的开始。微风轻拂,带着青草和野花的湿润气息,不仅吹动了河畔垂柳的嫩枝,也悄然拭去了叶片草尖上挂着的晶莹晨露。
那条环绕城堡、滋养土地的河流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水声潺潺,带着夜间汇集的清冷,不知疲倦地向着谷外流淌。
几处农舍屋顶,已然升起了袅袅炊烟弯弯曲曲地升向天际,那淡淡的柴火气息混合在清晨的空气里,透着安稳的暖意。
田间地头里,早起的农夫们已经扛着农具、牵着耕牛,行走在略显泥泞的田埂上。他们偶尔停下脚步,查看脚下作物的长势,或是与邻近田地的邻居远远地打声招呼,声音在空旷的田野里清晰可见。
更远处,靠近工坊区的方向,隐约传来了铁匠铺第一声沉闷的锤击,以及车轮碾过碎石路的轱辘声。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没有刀剑的铿锵。有的只是这山谷自然流淌的节奏与劳作的声响。
昨日庆功宴上挥洒的豪情,似乎都融入了眼前这片由阳光、微风、流水和炊烟共同织就的安宁图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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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斯堡内堡二楼的领主卧房里,此刻一片静谧安然。
昨夜狂欢的喧嚣与酒气早已被清扫一空,唯有温暖的阳光,透过镶嵌着玻璃的木窗,无声地照射进来。光线在空气中划出清晰的轨迹,最终落在铺着厚实羊毛毡毯的地板上,形成一块明亮而柔和的金色光斑,光斑边缘随着微风轻拂窗帘而微微摇曳。
宽敞的橡木床榻上,厚重的帷幔并未完全垂下,使得更多的光线流泻而入。领主亚特与夫人洛蒂相拥而眠,整夜的宿醉加上南下征战以来积攒的深沉疲惫,让他这一觉睡得极沉。
他呼吸均匀而沉重,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紧闭着,眉宇间那惯常的威严与筹谋也被全然放松的平静所取代,甚至透出一丝难得的、近乎孩童般的无害。
洛蒂侧卧在他身旁,脸颊轻轻靠在他结实的肩窝,一头金色的长发如云般铺散在亚麻枕套上。她的睡颜安静而甜美,即便在睡梦中,嘴角也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婉弧度,仿佛守护着丈夫这难得的深度睡眠。
房间里弥漫着阳光的味道,以及淡淡的清香,与窗外隐约传来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细微声响交织在一起。此刻,没有军情急报,没有政务纷扰,只有阳光、安眠,以及相互依偎的温暖。
当刺眼的阳光一点点从地板移动到床榻之上,最终跳跃到眼皮上时,洛蒂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被那耀眼的金光晃得有些不适,下意识地抬起白皙的手掌,挡在眼前,指缝间漏下细碎的光晕。
适应了光线后,她侧过头,看向身旁依然沉睡的丈夫。
亚特睡得极沉,昨夜的宿醉让他难得地显露出毫无防备的模样。他沉稳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那张平日里线条刚硬、令敌人望而生畏的脸庞,此刻在睡梦中却柔和了许多。
洛蒂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怜爱和一丝失而复得的珍视。她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轻轻凑近,撅起唇,小心地含住一缕自己散落在枕边的金色发梢,然后像握着最精细的画笔一般,用那发丝的末梢,极轻、极缓地,在亚特靠近她这一侧的鼻翼上,若有若无地扫动着。
睡梦中的亚特似乎感觉到了那细微的瘙痒,眉头无意识地蹙了蹙,鼻翼也跟着翕动了一下,发出一点沉闷的鼻音,似乎想驱赶那恼人的“小虫”。
但他终究太疲惫,并未醒来,只是下意识地将环着洛蒂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把头往枕头里埋了埋,又沉沉睡去。
看着丈夫这带着点孩子气的反应,洛蒂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连忙松开发丝,生怕惊醒了他。她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
在他南下征战的这些日子里,作为威尔斯山谷的女主人,她独自扛起了这片土地的重担。每日不仅要处理繁冗的政务府文书,协调军需供给,安抚前线士兵的家眷,更要时刻紧绷着心弦,担忧着远方的战况,害怕任何一丝不好的消息传来。
夜深人静时,那空荡荡的卧房和巨大的责任曾无数次让她感到沉重与孤寂。她必须表现得镇定、从容、果决,因为她是他留在后方的基石,不能露出丝毫软弱。
而现在,丈夫回来了。就真实地躺在她的身边,呼吸可闻,体温可感。那曾经空了一半的床榻被填满,那悬了数月的心也终于踏实地落回了胸腔。
虽然知道他未来可能还会出征,但至少此刻,听着他沉稳的呼吸,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所有的担忧和疲惫仿佛都被这晨光驱散。
她不再是那个必须独自支撑一切的伯爵夫人,她只是他的妻子,在这安宁的清晨,享受着丈夫归来后,内心被充盈的踏实与平静。她轻轻往他怀里靠了靠,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片刻的温存,不愿起身。
不知何时,堡外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狗叫声,穿透了清晨的宁静,也隐隐传入了卧房。
沉睡中的亚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缓缓起伏,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从那深沉的睡眠中挣脱,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初时还有些模糊,但很快便聚焦。因为他的夫人洛蒂,正侧卧着,用手肘支着枕头,手掌托着香腮,一双含笑的、碧蓝如湖水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直直地与他对视着,仿佛已经这样看了他许久。
见他醒来,洛蒂眼中笑意更浓,带着一丝刚刚醒来特有的慵懒和毫不掩饰的娇羞,轻声开口,声音如同沾了蜜糖:“我的伯爵大人,你总算是醒了~”
亚特的大脑还被宿醉和深睡的余韵占据,一时有些茫然,只是下意识地回应着妻子温柔的目光,嘴角刚想扯出一个笑容。
然而,不等他完全反应过来,洛蒂忽然发出一声轻灵的笑,一个极其灵活的翻身,竟顺势将他压在了身下。丝绸睡裙的滑腻触感与她那温热柔软的身体一同覆盖下来,金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扫过亚特的脸颊和脖颈,带来一阵酥麻。
亚特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宿醉带来的些微头痛似乎都被这刺激驱散了几分。他仰望着上方妻子那张带着狡黠与红晕的俏脸,感受着她身体的重量和温度,口中不由得发出一连串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求饶:
“哎……我的夫人……你……你别急,别急……”
他的大手本能地扶上她纤细的腰肢,与其说是推拒,不如说是更牢固地圈住了她。
晨光正好,将两人交织的身影投在柔软的床榻之上,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久别胜新婚的浓情蜜意,昨夜庆功宴的喧嚣彻底远去,此刻只剩下卧房内这无声却热烈的情感在静静流淌……
…………
“老爷,您的午餐准备好了!”
正午时分,阳光已变得有些炙热,通往二楼卧房的楼梯口,侍卫官罗恩叉着腰,仰起头,扯开嗓门朝着上方大声叫嚷了一阵。声音在石砌的廊道里回荡。
楼上静默了片刻,只能听到隐约的、似乎有东西被碰倒的细微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阵缓慢而略显虚浮的脚步声。
只见亚特摇摇晃晃地出现在楼梯口,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地从楼上挪了下来。
与昨日宴会上那个意气风发、豪气干云的统帅判若两人,此刻的亚特满脸通红,不像是宿醉未醒。他一边往下走,一边不自觉地用手揉捏着自己的后腰和侧腹,眉头微蹙,眼神带着明显的倦怠,看上去极为疲惫,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比南下征战还要辛苦的“战役”。
罗恩见状,赶紧快步上前,伸出手臂打算搀扶他一把,脸上带着关切问道:“老爷,您没事吧?”
“明知故问!”
亚特轻轻摆手推开,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刚醒不久的慵懒,又透着一丝强撑的意味。然后径直走向一旁摆放着的椅子,几乎是把自己“扔”了进去,随即仰头靠在椅背上,重重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