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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肃与矜持被彻底抛却。军官们大声呼喝着侍从添酒,互相拍打着肩膀,开始端着酒杯四处走动,谈笑声不绝于耳。
锋利的餐刀切割烤肉的滋滋声,酒杯猛烈碰撞的清脆声,还有人跟着音乐节奏用脚踩地的咚咚声,汇成了一曲充满生机与喜悦的交响乐。
政务府的官员们此刻也放松了下来,彼此举杯,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享受着这难得的、无需计较文书案牍的夜晚。
美食被尽情享用,美酒如流水般消耗。
大厅内热气蒸腾,香气四溢,人人脸上都泛着红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与这场酣畅淋漓的狂欢之中……
震耳欲聋的欢闹声如同温暖的浪潮,包裹着大厅里的每一个人。亚特看着眼前这番将士归心、臣属尽欢的景象,刚毅的嘴角终于扬起一抹轻松而满足的弧度。他微微侧身,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妻子洛蒂身上。
跳跃的烛光柔和了她原本就清丽的轮廓,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着烛火,也倒映着他的身影。
亚特端起自己那刚刚被重新斟满的酒杯,向洛蒂示意。洛蒂心领神会,含笑举起自己的酒杯,杯中是同样殷红却或许更显柔和的酒液。
“洛蒂,我亲爱的夫人!”亚特的声音这时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感激与温情,“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在前方征战,若无你在后方稳定人心,操持内务,我无法安心。”
这不是统帅对臣属的褒奖,而是丈夫对妻子的由衷致谢。洛蒂温柔地注视着他,轻轻摇头,声音如同春风拂过琴弦,“能为你分忧,是我的心愿。看到你和士兵们平安凯旋,一切辛苦都值得了。欢迎回家,我的大人。”
叮!
两只精致的银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而悦耳的声音。没有豪迈的一饮而尽,夫妻二人只是浅浅啜饮一口,所有的情意与默契,尽在这无声的眼神交汇和这轻柔的碰杯声中流淌。
在他们旁边,儿子乔治可顾不上父母之间这温情的时刻。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香喷喷的野兔肉俘获了。
只见他伸出小手,费力地抓起一根烤得焦香流油的兔腿,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用力撕扯下一大块肉,腮帮子立刻鼓鼓囊囊地动了起来,吃得满手是油,不亦乐乎,纯真的快乐写满了小脸。
而坐在这温馨家庭场景稍外侧的高尔文夫人,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的吃相与乔治形成了鲜明对比,极其斯文。她用小巧的银质餐刀慢条斯理地将食物切成适口的小块,再用叉子优雅地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她的脸上带着长者特有的慈祥与欣慰的笑容,静静享受着这天伦之乐与胜利欢愉交织的美好夜晚。
领主大厅四周墙壁上,无数的烛火在烛台上摇曳生姿,将温暖的光芒投射在每一张微微泛红的脸上。无论是纵情欢笑的军官,还是放松谈笑的政务府吏员,亦或是主位上温情脉脉的伯爵夫妇、大快朵颐的孩童和优雅沉静的长者,他们的脸上无不折射出内心最真实的喜悦与激动。
这一刻,胜利的荣耀与家庭的温暖,完美地融合在了这灯火通明、欢声雷动的大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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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进行到一半时,醇美的葡萄酒和欢快的音乐已经彻底点燃了气氛。
安格斯首先站了起来,他脸色酡红,端着几乎见底的酒杯,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踉跄着步子晃到了大厅中央的空地。
起初他只是随着节奏笨拙地晃动身体,但那熟悉的民间舞曲节奏仿佛牵动了他骨子里的记忆。他索性将酒杯往路过侍从的托盘上一放,张开双臂,脚下开始踩出虽不标准却充满力量的舞步。
这像是一个信号。
在酒精催化和欢乐氛围的感染下,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座位。军官们勾肩搭背地加入进去,政务府里一些年轻的吏员也被同僚推搡着,半推半就地融入了舞蹈的人群。很快,大厅中央便聚集起一个欢快旋转的圈子。
众人载歌载舞,尽情欢畅。笑声、叫好声、跟着音乐节奏的拍手声此起彼伏,与乐师们越发卖力奏响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将宴会推向了新的高潮。
不少跟随父兄或丈夫前来参加宴会的军官和政务府吏员家中的女眷,此刻也放下了矜持,她们笑着,被热情的舞伴邀请,或是主动拉起手,加入了跳舞的行列。
男人们有力的手臂与女人们飘扬的裙摆构成一幅幅动人的画面。他们围成圈子,脚步踢踏,手臂挥舞,跳着这片土地上世代流传、庆祝丰收与胜利的民间舞蹈。
一时间,整个大厅都仿佛随着他们的节奏在轻轻震动。
就在这时,几个胆大活泼的年轻女子,笑着窃窃私语一番后,竟一起跑向了主位。她们不由分说,热情地邀请着坐在上首的伯爵及夫人加入狂欢。
亚特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他征战沙场指挥若定,但面对舞蹈却显得有些笨拙。然而,在众人殷切、欢乐的目光注视下,在洛蒂带着鼓励和一丝促狭的笑容中,他大笑着站起身,接受了邀请。
他被拉到了人群中央,洛蒂也被另一位女子牵着手引到他面前。亚特握住妻子柔软的双手,尝试跟上音乐的节拍,但他的动作显然有些僵硬,甚至踩错了步子,引得洛蒂发出一阵阵清脆如银铃般的哄笑。她一边笑,一边耐心地引导,用眼神和轻微的手势提醒着丈夫。
亚特在最初的狼狈后,也放松下来,他不再试图追求完美的舞步,而是沉浸在与爱妻共舞、与民同乐的喜悦中,努力调整着自己,跟上洛蒂那流畅而优雅的节奏。
领主夫妇的加入,让现场的气氛彻底沸腾。欢呼声更加热烈,音乐也更加激昂,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来之不易的胜利狂欢之中……
…………
后半夜,盛大的庆功宴终于显露出了狂欢过后的疲态。
大厅里,此前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欢歌早已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高低起伏、沉重有力的呼噜声。
豪饮了几个小时的军官和吏员们大多已醉得不省人事,许多人直接无力地趴在杯盘狼藉的桌面上,沉沉睡去,脸上还残留着纵情后的红晕与满足。一些人的脑袋枕在油渍斑驳的臂弯里,另一些则仰面靠在椅背上,张着嘴,鼾声如雷。
仅有少数几个酒量尤佳或较为克制的人还在勉力支撑。他们围坐在角落的桌子旁,眼神已然迷离,却仍端着摇晃的酒杯,与身旁同样摇摇欲坠的同僚含糊不清地谈笑着,不时爆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狂笑,在这满是鼾声的大厅里空洞地回荡几下,便迅速被沉睡的浪潮所吞没。
放眼望去,场面可谓一片狼藉。
倾倒的酒杯在桌布上洇开深色的酒渍,啃剩的骨头和食物残渣散落在桌面和地板之上,偶尔还能看到不慎被打碎的陶盘碎片。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头晕的气味——醇厚的葡萄酒香、冷却油脂的腻味、以及某些角落传来的、无法忽视的酸腐呕吐物的味道,几种气息混合在一起,乌烟瘴气,诉说着方才狂欢的激烈。
一直保持着清醒的伯爵夫人洛蒂此刻展现出了女主人的沉稳与干练。她轻声唤来候在一旁、同样面带倦色的仆人和侍从们,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小心些,将他们挨个扶回堡内的客房休息,注意脚下,别磕碰到了。”
仆从们领命,开始两人一组,费力地搀扶起那些烂醉如泥的躯体,步履蹒跚地将他们从这片“战场”转移出去。
而高尔文夫人则早已在宴会气氛最热烈、尚未完全失控前,就体贴地带着困倦的小乔治悄然离席。此刻,那个孩子想必正在温暖的床铺上做着香甜的梦。
安排好了宾客,洛蒂才将目光转向自己的丈夫。亚特早已不复之前的兴奋,在酒精的后劲下,他靠在主位的椅背上,眼神朦胧,几乎快要进入梦乡。
洛蒂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更多的是温柔的纵容。她在两名女仆的帮助下,一左一右搀扶起亚特沉重的身躯,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这片弥漫着酒气与鼾声的狼藉大厅,向着楼上安静的卧房走去。
喧嚣终归于寂静,属于威尔斯堡的夜晚,终于真正降临……
堡外,朦胧的月色如同轻纱般洒落,为城堡的塔楼、城墙以及更远处沉睡的山谷披上了一层银辉。
白日里的喧嚣、傍晚时的炊烟、乃至深夜宴会的狂欢,此刻都已消弭无踪。万物寂然,唯有夜风拂过林梢带来的细微沙沙声,更添几分幽深。
环绕山谷的连绵山丘,在夜色中呈现出深黛色的剪影,那起伏的轮廓在月光的勾勒下,宛如一条弯曲的巨大臂膀,温柔地将这片安宁的领地揽在怀里。
城堡内,灯火大多已然熄灭,只有走廊墙壁上零星的几支火把还在跳动,映照出守夜侍卫偶尔走过的、被拉得长长的身影。
客房中传来阵阵此起彼伏的鼾声,是那些疲惫而满足的征服者们最深沉的睡眠。所有的雄心、算计、欢愉与放纵,最终都融入了这片广阔而包容的夜色里。
威尔斯堡,连同它所庇护的山谷与人民,一同沉沉睡去,在胜利返乡后的第一个夜晚,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