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斌心头一颤，“魏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请问您是什么意思？”魏晓东在都江县就是说一不二的主儿，“放着县公安局，放着县委，你都不通知，反而向市局报警，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把县委当成了空气，你这样让整个县委班子，如何自处呢？现在县里很被动，你知道吗？”
郭斌咬了咬牙，“这可能是我一时鲁莽，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是吗？我看你是想让市局介入吧？”魏晓东毫不留情，在他看来，郭斌早已经被他排挤得不行，根本没有抬头在他面前说话的勇气。
“魏书记，我可没这个意思啊。”郭斌忙摆了摆手。
魏晓东看自己恐吓的目的基本达到了，才从桌子后面走出来，说道，“老郭啊，市里现在还不重视这个事，但是不代表会有个别领导会上心，中水镇这个事，我希望能够低调处理，越低调越好……”
“但是，但是那村民的老婆看样子也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我担心她在县里得不到她想要的答复，她会跑到市里，跑到省里去告状……”郭斌皱着眉头。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只是希望郭斌同志，以后还是能够以都江县的大局为重，多点和县委领导班子沟通，这种鲁莽之事，莫要再次发生了……”魏晓东平静说道，但是语气像是劝说，更像是警告。
郭斌走出魏晓东办公室之后，立刻秘书就小跑过来，在他耳朵边，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杨市长让我到市里去？”郭斌说出话，才感觉自己有点失态了。
“低声点。我是刚接到李秘书的电话，他让您秘密到他家去了，他在家里等你。”
“没说是什么事吗？”
“应该是和中水村的事情有关。”
郭斌心里一跳。这杨市长到底想什么呢？而且第一次约见，不在办公室。而是在家，显然是比较友好的态度，想到这里，郭斌心思有点活泛起来。
杨子轩坐在沙发上翻看着郭斌的个人简历，不一会儿，李义东就引着郭斌进来。
“市长，您好。”郭斌先是打了个招呼。
“这位就是都江县的郭斌同志。”李义东介绍说道。
“请坐。”杨子轩让他坐在侧边的沙发上。
郭斌有点不安的坐了一边沙发道谢。
他是第一次和这个娃娃市长面对面，但是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郭斌。让你过来，是想找你了解一下中水镇的事情。”
郭斌心里暗暗叫苦，果然来了，想到魏晓东对他的威胁和警告，他心里又是惴惴不安。
“听说这个你报警的，能给我讲讲当时的情况。”杨子轩喝着茶，“而且为什么选择向市里报警，而不是向都江县公安报警，这件事魏晓东知道吗？”
杨子轩一连串问题，都不好回答。郭斌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颤声说道，“我是昨天下午被人堵在门口。堵我之人，正是中水镇冯友才村民的妻子，她不停强调是镇政府逼死她丈夫的，我事，如果我没看见也就罢休了，我碰上了，我总要想办法解决，于是就向市里报警了，至于为什么向市里报警。当时想法没那么多，觉得市里或许能够在处理这件事上更加中立一点。避免处理不当，让此农妇觉得受委屈了。继续到市里，到省里去上访……
这个事，我此前没跟魏晓东同志沟通过，他应该还不知道。”
杨子轩又咂了口茶，缓缓问道，“就这些吗？就没了吗？”
杨子轩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说话。
有时候沉默就是压力，压力就是沉默，他现在不怎么说话，就给了郭斌极大的压力。
他知道郭斌肯定知道点什么，但是郭斌可能受到什么人的威胁，或者担心自己会被打击报复，所以一直在刻意的隐藏自己知道的那部分。
过了许久，郭斌手指握得有点发白，心里早已经转过了很多念头，但是却没法下定决心，他知道如果在杨子轩面前讲出他知道的内情，那等于站在现在都江县县委班子的对立面，而且不一定能够得到杨子轩的支持……
“怎么了，郭斌？”杨子轩见他长久不说话，又再次发问。
“市，市长，我……”郭斌脑海激烈的思想斗争波涛汹涌，“其实还有一些情况，我想跟您说说……”
“你说。”杨子轩眼神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这个郭斌还是承受不了这种心理战术的。
“要说中水镇政府真的是逼死冯友才，这个说法其实，也是有根据的，中水镇是都江县第二大镇，在财政是上比较宽裕，根本无需为七块钱的税较真，但是事实上，却发生了，这里面更深次的原因，是中水镇镇委书记刘永超觉得自己的威严被侵犯，中水镇一些农民私底下都把他称作中水土皇帝，在中水镇，基本是他说了算。
这次冯友才拒不缴纳税金，他觉得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就没办法收拾这帮村民的，不然他也不会一直强调要抓冯友才去鸣锣游街，到处张贴他的检讨书……”
“人那，这么霸王，总是因为有所依靠吧。”杨子轩喝着茶，像是一眼洞穿这里面的问题所在。
“听说他有些关系在县里，这些年，虽然一直有村民举报他在修桥铺路过程中，出现了贪污腐败的问题，但是一直没人告得倒他，县里甚至有人提议他到县里来担任个部委局办的一般手，他都不愿意……”郭斌一旦打开了话匣子，话题也多了起来。
“郭斌同志啊，你也是县委的一份子，这种话，总应该有点根据才行吧。”杨子轩斜睨着他。
“市长，我刚才句句属实，绝不是道听途说，都有根据和来源的。”郭斌忙不迭的解释说道。
“好了，我了解了，你先回去吧。”
杨子轩脸色像是突然冷了下来，摆了摆手，表明了送客。
郭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杨市长今天把他叫过来的，意图，目的，态度都不明确。
更让人担心的，是他却暗示了一些内容。
这些内容，不知道是杨子轩是反感呢，还是支持呢，还是觉得这里面水挺深的，不愿意理会呢？
搞不清楚这些问题，郭斌感觉自己今晚又要失眠了。
郭斌走后，宋静聪却走进来了。
“市长这是？”宋静聪也看不清楚，杨子轩把郭斌叫过来，问几句话，又叫他走，是什么意思。
“摸一摸他的底细，看看此人是否有原则有立场，看看他接下来如何表现吧。”杨子轩笑道。
“都江县的问题挺严重的，单是这一次逼得村民服毒自杀，我觉得要撤职查办几个人，才足以平民愤吧？”
“静聪，我问你，撤职查办几个，难道就解决了问题了？”杨子轩喝了口茶问道。
宋静聪却是脸有难色，最后摇了摇头，“很难根除。”
“这不就得了，你都认为很难根除，现在乡镇财政来源基本都是农业税和提留统筹费，这是一个大问题。”杨子轩站起来，“而且暂时很难改变的问题，只有城市发展到一定程度，才能够反哺育农村和农业，这是国内经济学界目前的看法，所以现在立刻撤职查办几个，根本无济于事……”
“难道就这样放任基层作威作福吗？”
“你这话才算是到点子上，就这个事件来看，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基层财政问题，而是在于乡镇基层腐败，官僚作风十分严重……苛政猛于虎，取之于民，就要善待民众，这些基层作风，真是让我夜不能寐啊……”杨子轩叹气说道。
“市长想怎么下手？”
“都江没这么好下手，现在下手，可能要引起很大的反弹……”杨子轩缓缓说道。
“都江的有些班子成员，我看和市里早已经不是一条心，而且市里之前出于安慰当地人心的需要，一直没怎么动过都江县的班子。”杨子轩放下茶杯。
”但是现在动都江县的班子，会不会影响很大，之前在香港招商的招到的一些项目，放在了都江县，现在都需要都江县那边班子配合对接，如果出现比较大的变动，会不会？”宋静聪低声说道。
“这也正是我顾虑的地方。”杨子轩叹了口气，换做是江陵区，他早已经雷厉风行，上常委会讨论班子调整问题了。
但是都江县，是他接下来布局落子的重要区域。
是继江阳，产业园区，江陵，义州之后，他开始布局的地区。
他此前和卓立华有过一次畅谈，畅谈的内容，就是在都江县和金京的接壤边界，建设一个高新科技工业区，这个工业区是金京和广陵进一步合作的关键点。
……
都江县的村民服毒自杀案子，像是一阵风，在市里是刮过之后，就消失无影踪。
就算一些知情的人，也不怎么上心。中午在机关食堂，杨子轩和周立昌坐在一边，低声交谈了几句。
“都江那个事，子轩你有关注吗？”
“关注了。”杨子轩却没说态度。(未完待续)